在约克人的记忆里,城市从未遭遇到如此规模的攻击。
哪怕是麦西亚军队曾占领这里,麦西亚军没有这样的规模,何况他们的进抵也不是攻城。那是诺森布里亚的王向多方表忠,整个过程反倒颇为和平。
现在可好,突然登陆的维京恶魔,他们来势汹汹誓要把一切吞噬。
至少木墙与石墙给了守卫国都的战士一些勇气。
格雷伍尔德伯爵站在城头,竭力指挥自己的部下射箭迎战。
箭矢从城墙飞射,重重砸在进攻者的木盾上,亦是落在河畔泥地恍若一根根芦苇。
挡在石墙前的还有一道木墙,木墙之里实为约克的外郭城。
外郭城范围很小,房舍也不多。这里的住宅多是些木棚,此乃集市的所在。
很多正在交易的农产品,还有陶器的锅碗瓢盆还来不及运到内城。
维京人的到来太突然了,谁会想到庞大的舰队会直接闯入乌斯河?
见得箭矢根本挡不住维京人的攻击,格雷伍尔德除了气得跺脚,似乎就剩下咒骂了。
持弓的战士脸上青筋爆棚,他们咬紧牙关坚持放箭。举着十字架的小教士站在城墙上,以求神还赐予战士们勇气,再祈求神赶走这些野蛮人。
但教士纷纷蜷缩于城垛里,依靠着墙壁瑟瑟发抖,甚至吓得尿裤。
战争就是这样?头一次打仗的农夫们简直吓破了胆,他们只敢于向城墙运输箭矢、石块和木棍,真正在战斗的也仅仅是那穿着王国军橙色袍子的士兵,人数不过六百人。
马格努特老当益壮,面对“雄城”约克,他丝毫不畏惧那石墙,反而激起他强大的征服欲。
“这座城市可比老家有意思。倘若我未来统治这里,这座城市必须是我的核心。”
马格努特想得很美,他的巴尔默克勇士们也很强大。
只是,罗斯人在干什么?
不管他们了,光荣属于巴尔默克人!
冲得最凶的巴尔默克军冲到了外郭城的木墙,而最外层低矮的塔楼,放箭的诺森布里亚战士早就逃到了石墙内城。
只有一些箭矢借助地势从天而降,倒是造成巴尔默克人一些受伤,也仅此而已了。
他们挥舞缆绳挂住木墙,众人合力愣是拉开了缺口。
比勇尼更是就近找来了大木桩,他招呼着三十多人抱着此物,嗷嗷叫地直接将外郭城木门撞开。
本以为外城木墙还能抵挡一阵子的格雷伍尔德,他的情绪已经不是震惊可一语概之。
“战士们!他们来了!守好城门!把木车推到门洞里堵塞!”
大量杂物开始堵塞城门,约克的四个大门都是如此。逃入城里的商人车辆被征用,堆积大量的木头、石块乃至是泥土就往上面堆积,木车接着被推入车门卸下车轮成为巨大障碍物。
约克从未遭遇到这样的攻击,如何守城,本地人也缺乏机关算计。
大门不是升降式铁网门,亦没有倾倒热油的机关,甚至连壕沟护城河都没有。
他们能用的守城武器除了弓矢就是石块。
但巴尔默克人匆匆而来,当他们真的杀到城下一样傻了眼。
有的战士试图直接攀爬石墙,不是被石块砸的脑袋碎裂,就是被长矛戳死。
比勇尼倒是想用木头撞开大门,奈何手段近乎徒劳。
战场陷入焦灼,已经带着几十个兄弟跑到第一线的阿里克,他又想到了强攻博里霍尔姆之战。
他约束手下,便是下令:“十字弓!支援我们的盟友。”
让阿里克待人猛攻是不可能的,他不想现在送死,可自己的手下都是准备近战格斗,携带的十字弓不过十把,还都是短木弓改的轻型货色,支援的力度注定有限。
巴尔默克人开始蒙受伤亡,这一切尽在留里克的观摩中。
舰队的战士们咬紧牙关观摩战局焦灼,他们想加入战斗,然公爵的命令大家都已经知晓。
除却斯佩罗斯维利亚号和两艘货船擅自靠岸登陆,其他舰只皆跟在阿芙洛拉号身后。
舰队主力沿着河道拍成双纵队,接着便是抛锚定在河道里,侧舷一致对着约克,扭力弹弓都开始蓄力。
两艘风帆巡洋舰,阿芙洛拉号和奥斯塔拉公爵号。四艘风帆驱逐舰,墨丘利、维纳斯、莫娜和马斯。如此便集结了侧舷累计22座扭力弹弓,另有九艘武装货船的9座扭力弹弓助战。
基于马斯河的狭窄,以及目前航段之于约克城是平直的,罗斯舰队愣是摆出双纵线列阵。
留里克心情激动,仗剑命令,“向约克射击!支援友军!铸铁弹,自由发射!”
旗舰的五座弹弓,它们以极大的仰角发动袭击,攻击的目标并不明确,或者说石墙内的约克内城就是他们的攻击目标。
锥形铸铁弹仅有一磅重,它们可被发射到折合三百五十米外。
其他舰只见得旗舰发起攻击,各舰旋即行动。
铸铁弹因起外表的凹痕缘故,飞行之际开始旋转。它们纷纷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冲向约克,真对目标施行概率打击。
留里克原本的计划是兵临城下之际和那个埃恩雷德大王谈判,迫使起碍于维京军势妥协。
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再做商议。战斗已经爆发,那就尽量攻破这座城。
毕竟,战略主动权一直把持在联军手里。
舰队距离约克内城还是太远了,如此距离也的确仅有扭力弹弓可以发动有效进攻。
铸铁弹立即砸得城内建筑劈啪作响。
约克教堂的小钟楼的石头立柱竟被击中,重心不稳愣是造成钟楼垮塌,青铜钟突然坠落发出巨响,就好似为诺森布里亚鸣响最后的丧钟。
躲在教堂里的民众听到了太多的噼啪声,他们跪地忏悔祈祷,拼命地胸口划十字,祈祷灾难结束。
那是铸铁弹砸中教堂石壁,连带着国王的小宫殿,因为一座高耸的石头塔楼过于显著,完全成了众矢之的。铸铁弹砸得石屑横飞,不少弹丸干脆砸穿了王宫木梁上的石瓦。
多枚弹丸直接砸入王后的寝宫,迫使王后不得不带着幼子埃拉逃入存放王族财富的地窖里避难。
很多人想到了冰雹,很多人被直接砸死。当人们惊恐地看到杀人的东西竟是一块铁,顿时又陷入迷惑。
黑色之物仍在砸来,更多的人涌向教堂,更有大胆者向王宫移动。
只因约克城里最坚固的便是这两座建筑。
“大人,攻击有一段时间了,你觉得这有效吗?”耶夫洛疑惑地问。
“当然无效,这些弹丸太小,砸不开石墙。”留里克耸耸肩。
“那么,我们何必继续浪费弹药?”
“目前仅仅是支援友军,让马格努特知道我们参战了。可恶,这个老家伙突然发起进攻,我的计划完全混乱。”
“但是大人。”耶夫洛好意劝说,“我们也不是无限弹丸,如果仅仅是支援,我们已经做得足够好。”
留里克点点头,“那就提前改变策略!走!我们登陆!”
随着罗斯公爵留里克下达明确命令,联军中最为精锐的罗斯大军开始上岸。
不管今日能否破城,留里克的主力必须在约克城外扎营。
他站在船艏也看到了河道上游的木桥,担忧敌人援兵由此增援,也对登陆部队做出一番安排,譬如安排一些战士毁掉敌人的桥梁。
原本排着线列的舰队暂停射击,调整方向后战士们纷纷下船,带着武器装备涉水登岸。
这是一个很快的过程,留里克顾不得靴子的湿漉,便主要集结射击旗队,准备更密集的箭雨支援。
突然变化的情况让忍耐弹丸轰炸的格雷伍尔德束手无策,他的一些部下被砸死,剩下的人还在城头冒着维京人抛射的箭坚持防御。
巴尔默克人射出的箭并不多,箭簇质量也不佳。纵使有阿里克的助战,精准的十字弓射击展示的威力实在有限。
着白袍的战士找到奋战的阿里克,大吼,“老大,公爵大人叫你回去。”
“啊?我正在战斗!”
“这是命令!大人说了,全军开始攻城,你是旗队长,必须带领整个旗队战斗。”
阿里克回眸一看,顿时喜笑颜开。
罗斯的多面旗帜在飘扬,衣着统一的战士大部分已经登陆。
堂兄阿里克回来了,留里克没时间批评老哥的鲁莽,毕竟他鲁莽惯了。
“弟弟,终于开始了。”
“是的。现在组织你的第一旗队,列队!摆出盾墙保卫我们的射手。”留里克沉着脸庞勒令。
“不攻城吗?哦,好……”
阿里克大致明白弟弟的计划,一切就仿佛要复刻当年攻击博里霍尔姆一般。
反观守军这里,伯爵格雷伍尔夫震惊地看到一发群衣着白袍上有蓝纹的战士,居然排起整齐的阵列?
“这是维京人?一群强盗?强盗能摆出这样规整的阵列?”
他还在困惑,甚至羡慕对手的军阵整齐,天空便突然传来颇为密集的嗖嗖声。
罗斯军已经抵达守军箭矢即可击中的位置,同样罗斯射手也能击中敌人。
射击旗队人员复杂,武器亦是复杂。
苏欧米短弓手,持木壁十字弓的精干佣兵们,他们皆以大仰角发动箭矢抛射。
耶夫洛领衔指挥,一声令下就是一轮齐射,近三百支旋羽箭带着骇人的嗖嗖声劈头盖脸砸过来,它们构成了一片箭雨,城墙内的人简直无处遁形。
耶夫洛一边指挥还不忘慷慨陈词,勒令自己故乡的男人们,“苏欧米人!努力射箭,向瓦良格人证明你们是好猎手。”
罢了又以诺斯语命令其他佣兵,“快速上弦,不要给敌人喘息机会!”
那位教人射箭的弗莱泽,乃至投诚的丹麦人格伦德等人,他们这一伙五十多名佣兵,扛着钢臂十字弓就脱离大部队,抵近城下的混战大军,近距离精准射杀城垛的守军,就好似射杀枝头上停落的斑鸠。
且看这位格伦伍尔德,他刚刚露头看看现在的战况,好巧不巧一支弩箭就打穿了他的头盔。
他被吓得当场尿裤,带着一头混乱的棕发坐下,竭力掩饰股间尴尬,又看着落在地上的铁皮,拼命在胸口划着十字。
罗斯军的箭矢还在制造着伤害,其中仍然夹杂着坠落的铸铁弹。
城头更显混乱,一切确入去年在爱丁堡、班堡发生过的惨剧。
譬如有愤怒的年轻教士高举着木十字架,勇敢站起身怒斥野蛮人的恶行为,诅咒他们必下地狱。
格伦德和弗莱泽如何管那么多?一个活靶子站起来了,很快便被击落坠到城外,再被愤怒的巴尔默克人撕成碎片。
城墙已经是一片狼藉,很多守军战士战死,然环绕约克的石墙仍是坚不可摧。
它毕竟是高大的,突然攻击的大军根本没有准备长梯,其中巴尔默克人一腔热血进攻,乱战持续了很久,就算留里克为了支援他们消耗了不少箭矢弹丸,约克依旧耸立,城墙上守军的坚持也令人佩服。
两军都开始显露疲态,太阳也快要落山。
城门被撞得碎裂,当比勇尼看到门洞里又是堆了大量杂物,咒骂之余便泄了气。因为,现在就是准备一辆攻城冲车,能把大门撞得稀巴烂,里面的沉重杂物如何能撞飞?
巴尔默克人疲惫了,守军一样疲惫。
陆续开始有战士跟着自己的家族首领气喘吁吁地退到后方,且留里克也暂停了全部的火力支援。
老当益壮的马格努特终于撑不住,他带着手下撤离,当即引得所有维京大军退却。
“都结束了?他们……”格雷伍尔德探出一只眼,谨慎看清维京人抵着大圆盾后撤,撤离时还不往拉走他们的战死者。
他没有任何的欣慰,反倒非常担忧。
看看河面上,那些大船上飘扬着白底蓝纹旗帜,在夕阳下旗帜的颜色都变了。
他们是维京强盗,虽然旗帜酷似麦西亚。倘若这支大军冲向麦西亚,那边的军队也得毁灭。怕是整个不列颠没有任何一个王国,可以靠着单独的力量击败这支大军。
但大家还是守住了约克!
格雷伍尔德举起右拳,忍着疲惫努力吼出声,坚持到现在都战士们如卸重负,也纷纷乱吼起来。
“听,他们似乎在嘲讽我们。”耶夫洛听到了那些吼叫,又谏言,“大人,我们再射箭一轮。”
“不必,这吼声毫无勇气。他们只是在说自己还活着。”
“可是我们没有攻破约克。”
留里克耸耸肩,“无所谓。明日准备一番,后日再攻!不过,我还得做出一番新决策。”
马格努特丧失不少锐气,他气不过,自己废了这么大力气又有女婿援助,约克还是打不下来。
维京大军已经开始在城外扎营,为了避免敌人趁乱逃跑,马格努特聪明地派人明目张胆在全部四个城门附近摆开营地。
营帐还没搭建,他先是找到留里克,求得第一时间听听女婿的意见。
对于这个老家伙,留里克现在实在懒得客气,便是厉声批评:“我给了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马格努特吃了一惊,再一想自己确实失败了,也不好自辩什么。
留里克又言:“若是攻城就该听我指挥!说好的先登陆,再和他们谈判,谈不拢才是攻击。你可倒好,现在我们只能攻城。为了你的鲁莽,很多人战死。”
比勇尼听得有些不悦,便说,“兄弟,我父亲是太渴望光荣了。”
“好!我的马格努特父亲,是我言语激烈了。我是代替战死弟兄们说话,请宽恕我的无礼。”话是如此,留里克的脸庞仍写着抱怨。
这么一说,马格努特更为羞愧,他长叹一口气,“你应该有正确的对策。”
“是!我们休整,火葬我们的战死英雄。如何攻城听我的!”
当大军扎营后不久,留里克立即采取传统战术。约克的三个方向燃起大量篝火,河面上全是船只!
约克被篝火团和舰队团团围住,给予城内军民巨大压力,他们已经插翅难逃。
格雷伍尔德还在期待着援军,民众在教堂里彻夜祈祷。城里死者多达二百人,还有三百多人不同程度受伤,死伤主要来自箭矢和弹丸。
当然,维京人也付出了五十多人死亡,绝大多数都是被扔下来的石头、木块砸得筋骨寸断。
突然,河流上游燃起大火!
忙于教堂里祈祷的格雷伍尔德被叫到城头,他看得河流上游的大火气得几乎昏阙。
“约克桥!他们在焚烧约克桥!西方的援军如何过来!大王的军队如何……”
一番谩骂他还是昏阙了,被手下抬到教堂,被惯了一口玫瑰精油的圣水,咳嗽一番这才缓缓苏醒。
他一苏醒便是嚷嚷,“快!不管怎样,你们所有人必须保证王子的安全。”
有战士便说:“大人,王子大人在地窖里。”
“哦,真是太好了。听着,不管局势如何混乱,一定要保证王子的安全。”
是啊,至少这番言论让教士们都觉得这个僭越做城防司令的男人,的确是王国的忠良。
可惜,约克已经是一座孤城。祥和的日子成往昔,黑暗已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