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并与巴尔默克部族的商人洽谈贸易事宜,纯粹是意料之外的事。
那十名旅人退下去休息,留里克落实了自己的诺言,给予他们以优待,比如提供住宿与饮食,连同他们自己的小船,都被推上岸进行必要的修修补补。
按理所有的费用都需要这些旅人支付,留里克没有再为难他们,宣布所有费用皆可免。
但不能说留里克有了损失。
那些人离开后,议事的现场立刻热闹起来。
留里克机警的看着沉默良久的科文人梅察斯塔:“你已经懂得我们语言,虽然说得不好。你应该能听懂我和那个人的对话。现在告诉我,你可曾知晓那个巴尔默克部族?”
梅察斯塔淡定的点点头:“我当然是懂得的,我的人曾与他们接触过。”
“哦?你的人?就在你的部落里?哎呀,我应该把他们叫回来。”
梅察斯塔无奈咧出一丝苦笑:“大人,他们都战死了!我的部落大部分男人,皆被你们所杀。”
听得,留里克不由伸出双手拍打一下自己的脸庞:“真是箭矢不长眼啊!那么你对他们的了解多么?”
“他们……大概只是想做点生意,必然卖给我们一点盐。你知道的,我们非常缺乏盐,为了得到盐,我们要背上大量的皮革去南方,和那边的芬人兑换。现在我们已经迁徙到了海边定居,就在这个靠海的山堡。这些日子我们已经懂得了如何煮盐。”
留里克耸耸肩:“但是这里的海水只有淡淡的咸味。我敢说,巴尔默克人面对的大海,蕴含着更多的盐。”
“这是真的?”梅察斯塔吃惊的问。
“那是当然。”留里克故意加大了声音:“他们面对着的,恐怕就是世界尽头之海。我们是世界被海水包围,所有的陆地都是浮在海水上的巨大的岛屿。海洋太大了,有的地方海水很咸,有的地方那简直不是海水,更像是某种湖水。”
广大的罗斯战士、佣兵,还有科文的梅察斯塔,他们还是首次听到留里克这样描述世界,真的大大改变了他们的世界观。
因为说话的人有着高贵的身份,是实实在在的智者,大家愿意相信,而且这值得相信。
留里克继续看着梅察斯塔的双眼,笃定道:“既然你们比我们罗斯人,曾更早的和他们接触过。你就好好的建设这里,我可以肯定,未来艾隆奥拉瓦堡将成为非常关键的贸易据点。你的人要倾尽全力学习打铁,并有铁器兑换巴尔默克人的最好的盐。我还需要你的人尽量和他们兑换盐,这样冬季之前,我们就能腌渍更多的食物。”
“我明白了,大人。”
留里克点点头:“你退下。”
梅察斯塔退去不久,另一位重要之人,被邀请至房屋内。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奉命探险的斯普尤特。
但当这个年轻人踏足木地板后,他邋遢的形象着实让人非常难受。
他胡子邋遢,脸上有些脏,身上的皮衣有着大面积的破损,整个人完全是一副经历了可怖战斗后幸存的姿态。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莫非你徒手和熊搏斗了?”
斯普尤特无所谓留里克的吃惊,提及了熊,他整个人变得非常兴奋。
邋遢的脸庞亮起一双锐利的眼眸,满脸都是邀功的表情:“大人,你绝对想不到我们在北方的河流遇到了什么。”
“你们遇到了巴尔默克的旅人,我知道了。”
“不!”斯普尤特的表情更是龙飞凤舞:“我们发现了一片小湖,湖中还有很多的鲈鱼。我们进一步考察,发现有多条河流注入这个小湖,那些河流通向遥远的地方,我们完全可以进一步探险。”
“所以,你们就进一步北上了?”留里克的性质被提起来了。
“我们并没有这么做。我们就在湖畔扎营,非常有幸的遇到了一些熊,还有孤零零乱跑的鹿。我们就是用十字弓轻易猎杀了两头熊,还有十头鹿。肉被我们吃掉,熊皮和鹿皮我们都带回来了。它们都是我们谨献给你的礼物。”
留里克心里固然满意,但转念一想,拥有这些收获,他们自己为何不主动和巴尔默克的旅人交易,而是将其带了回来?
还有,那些旅人为何不提十字弓的事?
进一步的询问,留里克得到了一个逻辑上站得住脚的答案——与巴尔默克人的遭遇,完全是返航时发生的事件。
渔民们探索的任务有了重大进展,那便是探寻到了河流上游卓越的淡水鱼资源。还因为河流本身的因素,要捕捉淡水鱼,就捕捞效率而言,完全可以胜过海洋。
海洋捕捞,效率最高的莫过于两条较大的渔船合作,拖拉一张非常大的麻绳网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待船只觉得时机成熟就收网。由于完全没有声呐设备,船只动力是划桨与风帆的混合。这样的捕捞根本就是碰运气,得益于整个海域的鲱鱼资源依旧非常丰富,罗斯人每次撒网都有收获。
河流捕捞当然还是类似的套路,只是从漫无目的的横扫,变成了大网沉河底后对游弋的鲈鱼、鲑鱼来一个一窝端。
当然科文人有更原始的套路,即制造一个平静的水塘,吸引游鱼进入,之后封闭水塘入口后,把水尽数舀出去,施行鱼群一窝端。
相比海鱼,淡水鱼的鱼刺更多一点。鱼刺的小问题对罗斯人根本不成问题,他们都知道淡水鱼的鱼刺主要集中在何处,在吃的时候注意一点就行了。
生活依旧是清贫的,大家有东西吃,还在乎鱼刺多吗?
实际上,斯普尤特所述的那个小湖,实际是两条较大河流的交汇处,另有大量的小溪注入这里,故而此地形成了一座规模不算小的淡水湖。
它的地理位置颇为优越,在此建设一座小城市也是合理的。
不错,她就是罗瓦涅米,所谓圣诞老人的故乡这一。
但现在的罗斯人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浪漫想象,斯普尤特干脆称呼那里为“鲈鱼湖”,算是给其一个名字,仅此而已。
沿着河道北上,从艾隆堡到所谓的鲈鱼湖,即“罗瓦涅米”这个地方,地理上的直线距离有着九十公里之远,考虑到河道的蜿蜒,探险队实则是逆流而上长达一百五十公里。
可以说,斯普尤特和他的伙计们发现了鲈鱼湖,实在是谨献给留里克的珍贵礼物。
这份礼物的珍贵,就在于当地的淡水鱼资源。
如果能就近利用本地的渔业资源,那总好过摆脱罗斯渔民从南方海域捕捞海鱼再运输而来。
运输过程中海鱼轻度的腐烂发臭,这些大家都是可以忍耐的,唯一让留里克有些忧虑的,就是他需要支付给渔民买鱼的钱以及运输费。
到现在为止,罗斯部族的全面税收制度并没有确立下来。一个制度往往不能因为首领的一份决意,就瞬间让所有人支持,何况这份制度还是要从居民的口袋里拿出点银子。纵使收取的资金,它使用的目的还是建设整个部族的。由于以往的生活中大家毫无税收概念,事情做的急功近利,留里克很担心自己依靠神话故事建立起来的强大威信受到损害。
基于这样的现状,留里克就必须支付给自己部族的自由的渔民以款项。
天下并没有的午餐,哪怕是做慈善,施舍慈善者也是要获得名誉的满足,乃至自我价值观的满足。
科文各个部落,他们本身就是渔猎民族,更是善于捕捉淡水鱼的民族。
说到底,钢铁松鼠部落的属性就是奴隶。
他们就是奴隶。仁慈?会不会有些妇人之仁?
我非常需要他们提供劳动力,给予他们优质的食物和住宿,乃至安全保证,为的都是得到他们更多的劳动价值。我的目的,就是需要剥削他们,来维系我的财政周转。
留里克算计发现,既然钢铁松鼠部落消耗最多的物资就是食物,他们如果能自行解决这些问题,作为他们的主人,在铬钢斧头变现之前,自己就犯不着天天财政大出血了。
目前,入海口的渔业资源极为糟糕。据说九月份的时候会有一支庞大的鲑鱼队伍进入各个淡水河流,九月是科文人的传统捞鱼季,奈何九月太遥远了。
科文人理应想办法前往北方,甚至就在那个鲈鱼湖建设一个小定居点,其存在的价值就是捞鱼,以供应艾隆堡的食物需求。
想到了这一点,留里克自觉必须与梅察斯塔把正式的契约确立下来。
夏至日真的越来越近,尤其是那日渐减少的夜晚时间,都在于是无夜之夜的到来。
自探险队归来有过去了五天,短短五天时间,第三座水车建设完工并开始投入使用。
死了大量的男人,钢铁松鼠部落的男丁非常匮乏,随着罗斯战士们将回到罗斯堡,他们撤离后的艾隆奥拉瓦堡,就真的成了科文人的山堡。人口不多的部落民身为留里克的奴隶,他们必须为主人进献自己的劳动成果——铬钢斧头。
指望开始全面接触冶铁工作的科文部落民,仅有两个月就成为优秀铁匠实在不现实。
他们对闷烧渗碳的工作并不能理解其中的真意,好在他们终于懂得了如何操纵大火炉、烧制海绵铁,以及锻打和淬火的工作。
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铁匠?最好的办法就是全天候的训练,哪怕是一个初学者,倘若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的冶炼锻打中度过,其技能也是愈发精进。
留里克本来有些不放心,在看到那些壮年男人已经能挥动手里的铁锤,把胚子敲打成“北欧手斧”的模样,也就放下心来。
归期将至,在撤离之前,留里克独自在自己于木墙内的官邸,召见钢铁松鼠部落首领梅察斯塔。
一间昏暗的房间,只有数盏油灯跳动的火苗给予有限的光。
房间内坐着一长一少两个男人。
年少者不用说,自然是睿智的留里克。
“大人,想必你我要进行一番密谈?”安定下来的梅察斯塔谨慎的问。
“对。确有一件事,你我需要好好谈谈。”
“是什么事?”
“是关于艾隆奥拉瓦堡的未来,我想你也一直关注这件事。”
“这……”梅察斯塔有些犹豫,其实他不觉得此事还有什么好谈的,这便心平气和说:“难道还需要好好谈谈?我们是你的仆人,就像一开始的约定,我们挖掘矿石,再冶炼锻打成可用的器具,我们把器具进献给你。身为主人,你们为我们提供食物,还有安全保证。”
留里克点点头,不动声色道:“问题的结症就在这里。一开始这尽是我们初步的契约,现在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城市建立起来,而你也曲解了我心目中的奴隶与主人的关系。”
“那么……”梅察斯塔语焉不详。
留里克旋即趁着小脑袋,油灯跳动的光照在他的脸庞,更加彰显了严肃的气氛。
“现在,你我必须签订一份正式的契约,我们必须把关系确定下来。我虽然是你们的主人,通过这份契约,我们必须确定主人的责任与权力,更必须确定奴仆的义务。”
梅察斯塔并不能一下子理解留里克这番有些绕口的话,在他的心目里,现在虽然做了奴隶,生活实际比过去更加安定富足。做奴隶屈辱吗?恐怕并不是!
吃饱饭的日子变多了,更不用时刻担心有强敌发动攻击,大家都觉得成为罗斯人的仆从也不错,至于仇恨,那能怎么办呢?罗斯人的小首领可是亲自埋葬了那些死者,罗斯人还尊重大家的祭祀呢!
梅察斯塔实际觉得主人已经提供了很多的恩惠,剩下的日子把主人交待的事继续做下去就行了。
然而,留里克就是要和自己的这些仆人建立一个相对再平等一点的契约。
有道是纯粹的武力征服后,再以武力拼命盘剥,纯粹是一种杀鸡取卵的错误行为。再者,留里克的内心并非这等暴戾,他要的是生产的效率,要在现有条件下尽量发展自己控制下人口的生产力,以求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