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李世民把秦琅带回了太极宫。
两仪殿,皇帝拿出一本折子扔到秦琅面前,有些炫耀一般,“看看。”
秦琅捡起,翻看起来,发现这是一个账本,记录的数字有些惊人。
“从去年你沙汰长安僧道开始,这一年来,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招提、兰若四万余所,还俗僧尼三十余万人,收奴婢二十余万人,释放供寺阿福台役使的良人五十万以上,没收寺院土地数十万顷。”
“各地拆废寺院和铜像、钟磬,所得金、银、铜等交付转运司得金银折钱数百万贯,得铜料可铸钱五百万贯。所得铁器则交付转运司盐铁使铸为农具·······”
李世民很是得意的站在那里念着这汰僧的巨大成就。
转运司加镇抚司,再加上地方州县的联合行动,行动是迅速的,效率也是极高的,皇帝的账本上没有记道观,可知这一次行动李世民也是有选择性的,虽然一开始说是沙汰僧道,但道家此时势力本来就不大,于是李世民是主打汰僧,对于道门,则是要温柔的多。
招提和兰若是民间私建寺庙,这种私建的寺庙居然高达四万余所,而正式的寺庙也拆了近五千所。
仅勒令还俗出家的僧尼就多达三十余万人,这还没算上那些品德修行较好,或年岁较大,而没被勒令还俗的。
按皇帝所说,现在长安只留了三寺,前不久又特许新建了一庵,长安总共有僧尼三百六十人。而天下其余州,上州留三十,下州二十,如扬州、太原、益州、荆州这样的大城,特许留五十人。
天下三百多州,算下来,皇帝保留了七千余名僧人,不到八千人,这些都是通过了考试,又拿到了官方出家度牒的。每人还给了二十亩田产,十亩做庙产,十亩做口分田,死后收回,且这些田都是要如其它百姓田一样纳租调庸的。
也就长安的三座寺院特殊点,因为都是有名的高僧,所以皇帝每人给了五十亩。
“三十余万僧尼,奴隶二十余万,寺院佃户五十余万,加起来超过百万人口啊。”李世民几乎是咬着牙在说的。
一百万人口,对于李世民来说,是个很大的数字,大唐武德九年的官方户籍上也才不到三百万户而已。
“这还没有算上那些私自剃度出家,以逃避赋役的那些人。”
皇帝说的那些人,主要是那些地方豪强富户们,豪强富户们家有三丁,必令一丁剃度,甚至许多所谓剃度根本就是私自剃度,捐点钱到寺庙,然后刮掉头发,便算出家了,可在官府那里报个出家,免征税赋,不服劳役。
但实际上呢,这些所谓出家人根本不在寺里修行,依然在家里生活,甚至娶妻生子照旧,有的头发都不剃。
那些私建的招提、兰若里就大多是这些假和尚所建。
这种情况在地方上极为普遍,这种所谓出家人,其实就是国家税赋逃丁,数量是极为惊人的。
这次还俗的三十万僧尼中就不包括那些人,他们被专项清查,全部命令还籍。
更别说数十万顷的田地,那可是几千万亩地。
天下十分之一的土地,之前居然被这些寺庙给控制了。
这次李世民真是打了个大土豪,打到寺庙,朝廷吃饱,比当初李家攻下长安,拿下关中,取得隋朝遗留的财帛都还要多。
当初李渊先是靠太原行宫的隋朝钱帛起家,然后攻入长安后又取府库之财发家,这才能争霸得到天下。
隋朝的钱这些年用的差不多了,现在李世民又找到了头比隋朝更肥的猪。
另外寺庙里拆除掉的那些铜像,得到的铜器融化成铜料,交给铸钱使,都能够铸出五百万贯钱来,现在朝廷一百个铸钱炉一年只能铸钱五十万贯左右,这意味着这批铜料能铸钱十年之久。
金银还得了数百万贯。
而皇帝还有笔没记在这上面,直接入了皇家内坊的寺产也很多,主要就是那些大寺原先掌握的作坊、质库等,这也是一大笔钱,全被皇帝私吞了。
当然,秦琅有理由相信,这账本上的数字,其实肯定不完全,地方州县,甚至是转运司镇抚司等,肯定也从中截留了部份,只要不是入了个人口袋,他们也不怕上面查,反正都是入了公家库。
有钱真好。
所以李世民才会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打梁师都了,有钱烧的啊。
原计划是用三年积储备战,然后灭梁师都,可现在皇帝有钱了,很有钱,非常有钱,有钱到一天都等不得了。
不过秦琅却没怎么激动。
反正钱再多,也没他什么事。
虽然长安的贵族达官们早就闻腥而动,四处出击,去抢掠这些寺产了,虽说没人敢明抢,但各地一下子出现这么大量的寺产,朝廷要变现,自然就是个趁机抄底的好时机啊。
抢地抢钱抢田。
秦琅没去凑这热闹。
“陛下,这新增的一百万还俗僧尼、寺院奴隶、寺院佃户,陛下如何安置的?”
虽说还抄出来几千万亩地,但一抄出来那边就分完了,哪还再有剩余地可拿来安置这些人呢。
果然,李世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三十多万僧尼还俗后,由官府做媒,让和尚尼姑们配对成亲,然后或就地安置,或迁往边疆授地垦田。
至于奴隶么,也不会有什么救世主。
原来他们做寺庙的奴隶,现在换了个身份,成了官府的奴隶,然后或被发卖给私人为奴,或送入各地官作坊或皇庄之中继续为奴。
倒是那五十多万寺院佃户,他们倒是影响不大,反正寺田虽然没收了,但田是生根的,田换个主人,佃户们也就换个地主而已。
“陛下,汰僧之后,朝廷确实得了一大笔钱财,但是这些钱财现在还没能发挥出作用来,这些钱只有朝廷用出去后,才能真正转换成为国家实力。比如说,铜像融铸为钱,钱再买成粮食存入仓中,或换成盐茶酒布等贸易出售,再变现为钱,然后再换成米布战马军械等等,才是实力。”
“去年大灾之后,不仅国家仓中无粮,百姓缸中也无粮了,现在大战,粮食依然会成为大问题,若战争只维持在朔方局部,当然支撑的起,可如果打大了,突厥人卷入进来,局势就会失控,则现在脆弱的这个局面,就会崩盘,到时再想回转,可就难上加难。”
“三年丰为登,六年丰为平,九年丰为太平,臣不敢请陛下再等九年,待天下太平再打仗,但请等三个丰年,等百姓脸上没有了菜色,等百姓家中有了些许存粮,等我大唐有了一定的风险防御能力再动手。”
“陛下,这么些年都等了,何不再等等?”
李世民的那满腔热情被当头浇灭了。
原本他以为,贤爱婿会支持他,能理解他,可没想到,向来莽惯了的秦琅,居然也开始喊起稳住别浪来了。
原本他甚至想让秦琅负责军需钱粮,然后以李靖为先锋,自己御驾亲征,一举灭掉梁师都的。
见把李世民的邪火堵住了,秦琅也就告辞。
“臣要请半月假,回乡下收麦子去。”
李世民没好气的看着他,“你家地是不少,但也用不着你去收麦子?”
秦琅心想,你堂堂皇帝,不也要搞个夏收仪式吗?我身为坐拥十万亩良田的大地主一个,当然也得做做场面,虽说我肯定不会亲自上场挥镰收麦,但也得负责好后勤供需不是,得好好犒赏下收粮的人啊。
“今天那两首悯农,其实都是你所做?”李世民把那账本又扔回到了案角,他坐在榻上,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其实李世民又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呢,才九岁,虽说自幼随陆德明、孔颖达读诗、礼,但绝写不出这首悯农来。
尤其是如承乾这样的皇太子,打小养在深宫之中,又如何真正体会过民间疾苦,知晓粮食的珍贵不易呢?
“陛下,臣可不敢抢夺太子的诗!”
李世民哼了一声,“在朕面前,你就不用装了,这事呢,朕也不会怪你。”
当爹的,虽然知道承乾的诗是秦琅代作的,可心里还是很高兴大家称赞承乾时的场面的。
“你去乡下,把承乾也带上,反正崇贤馆也放假了,你这个太子少师,就带承乾这个学生,好好了解一下乡间民事,让他看看粮食是如何粒粒皆辛苦的。”
秦琅砸巴嘴,他还不太愿意带太子去乡下呢,毕竟一国之储君,在外出了半点差错,他也担待不起啊。
“朕从百骑司、殿前司、镇抚司下六军,各调一队人马给你。”
“谢陛下。”
“照顾好承乾,但有差池,唯你是问。”
“臣遵旨。”
“先前给东宫的那十万贯够不够?要不要再给你拔点本金?”
“陛下若是愿意,不如把开元钱庄划到东宫!”
秦琅有点得寸进尺了。
结果李世民也不好忽悠了,他早见识到了开元钱庄赚钱的能力,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朕再给你拔十万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