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幽州前,牛进达苏烈窦红线李陆咄范愿等来送行。
老牛交给秦琅一张单子。
“这是幽州都督府和河北百姓献给太子殿下的,请三郎捎带回京。”
秦琅本以为只是些幽州土产,如豹尾、鹿角胶、人参、范阳绫、瓜子这些玩意,谁知道一眼看去,居然是突厥战马三千匹、种马一百匹,奴隶两千,黄金一千五百两,白银五千两,人参二百斤,豹皮六百张,獭皮一百张,范阳绫一千匹······“
种类多,数量也多。
这可真是份沉甸甸的贡单。
“牛叔,你这进贡也太多了点,眼下防突备战,钱粮多用于赏赐军士、制造军械为好。”秦琅觉得牛进达这个马屁拍的太重了点,幽州的那点家底他是清楚的,并没多少富余。
结果牛进达道,“这些可不是幽州都督府库里拿出来的,都是幽州内附的胡部,还有地方士族商贾豪强们进献的,大家你一点我一点,我不过是汇总而已。这也是大家对太子殿下的忠心。”
秦琅想了想,“我看这两千匹战马不如就留在幽州,大战在即,给兄弟们留着。”
现在幽州都督府下的兵可不少,各统军府的兵不用管,只算都督府下的边军和团练兵。
边军现在补齐,共有三万七千五百人马,团结兵一万二千,马六千匹。
按秦琅先前制订的衣粮军需,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之前已经拟定宣告,幽州守边将士衣赐分为春冬两季,春衣三匹,冬衣四匹,一个边军一年衣赐就要七匹绢,幽州近五万兵马,一年衣赐就需要三十五万匹左右。
而每名边军土兵一月支粮一石粟,一年十二石,五万人马一年就是六十万石。
而六千匹马的消耗也不少,一匹马的耗费比养五个兵还多,就算考虑到非战时消耗少些,起码也是要按一马三卒来算,六千匹马一年又得二十多万石。
这么一算,若是幽州战备状态维持个一年,那么人吃马嚼,就需要近九十万石粮食,三十五万匹绢,其次军械开销等也很具大。
此外,府兵们每火十人还自备六驮骡马,这些到了军营也是要由朝廷供养的,又是巨大的消耗。
这么大笔的军费开支,幽州都督府根本支撑不了,以往打仗都是由朝廷统一调度,一方开战,四面派兵,八方州县供应。
而现在朝廷全面集中备战关中河东陇右,物资都往那边集中,秦琅琢磨出了边市和团练这个法子,自己想办法解决军需钱粮开支人兵员不足的问题。
但边市还没能正常运转起来。
“三郎你且放心,这些马都是各胡部进献,钱银是各士族豪强们进献的,其中诸位团练使等带头表率献的最多。”
“这三千匹马我不敢留,马吃的多啊,一马抵三卒,一旦开战,一马甚至能抵五卒,现在养六千匹马都消耗巨大。我们幽州这次是以守御为主,所以对战马需求不大。先紧着朝廷那边!也减少点养马费。”
其实幽州当然也需要马匹,但牛进达知道朝廷更需要。
“边军的衣粮开销,虽然不小,但我们现在是一月一支,暂时还没问题,等边市运转,税收上来就不用担心了。而等击败了突厥,我们边军就可以减少一些,团结兵也可皆解散还乡,开销也就小了。”
马匹金银奴隶这些主要都是由内附胡人和新授为团练营豪强军官们献的,这些人是秦琅主持幽州时的利益既得者,现在秦琅要走,他们凑这笔钱让他带回长安进献太子,也是要继续维持新得的利益。
牛进达他们把钱银马匹送去长安,也是觉得突厥大战虽然即将发生,但不会持久,幽州五万人马也不会常期在编,一旦战争结束,那么幽州边境只要保持现在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的边军即可,开销可大大减少。
“牛叔啊,你这幽州都督府长史稳了,估计这场战后,就能正位幽州都督了,前途无量啊。”秦琅觉得老牛看似粗枝大叶,可心思挺细的,跟程咬金很像,怪不得能在秦王府诸将中选中来幽州呢,看这小心思,多会算计。
虽然秦琅觉得他挺赞赏这种算计。
遇事不先想着自己,而是先想着上司,这样的人肯定能得上司看中啊。
“好,东西我都替你们捎带。”
牛进达有些扭捏犹豫的又掏出来一张单子,低声道,“这是大家给三郎你准备的一点盘缠,还有给镇抚司兄弟们的一点心意。”
秦琅没伸手去接,只是呵呵笑道,“牛叔,这个不能收,不管多少都不行。我可以顺带着采买点幽州土产回长安卖,但不能收这礼,这是原则上的问题。”
“真的只是一点小心意。”
“那也不行。”
走的那天早上,牛进达早早让人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早饭,热腾腾的胡麻煎饼,加了许多羊肉的羊肉汤饼。
还有送行的酒。
秦琅坐在城门前搭起的送行凉亭里,吃了顿饱饱的汤饼,最后喝干碗里的酒。
“好了,吃饱喝足,我也该走了。这河北不知道多少人在盼着我早点滚呢,也就不留下碍他们眼了。”
来时一百多驮的队伍,离开的时候,骆驼增加到千头,后面还跟着五千多匹马,另外还有三千多奴仆。
这里面半数多是要献给太子的,还有半数是镇抚司公款采买的货物,另外小半是镇抚司一众人用赏赐钱帛一起采购的货物。
这么庞大的队伍出行,也挺不容易,因为队伍大,无法走运河乘船,只好沿运河官道缓缓南下,好在秦琅也不急着赶路。
当他踩蹬上马,挥手命令队伍起程后,秦琅还是没忍住回头望向高大的幽州城,心里不无几分遗憾。
半途而止,未能在这跟突厥大战一场,可惜了。
难得统领幽州六州,节制五万大军。
出幽州二十里,前方出现大群人拦住去路。
“卢某拜见翼国公!”
一位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上前,叉手见礼。
秦琅在马上打量了眼他,又瞧了瞧他身后那数百人,其中峨冠博带者数十人,一看便知都是河北本地的士族豪强。
眼前这人既自称卢某,那便肯定是范阳卢氏。
同行的魏征催马上前,在秦琅旁边介绍,“这位是范阳郡公卢承庆,范阳卢氏北祖房现任当家。”
秦琅知道范阳卢氏的大名,号称五姓七家之一。
魏征河北人,对于河北的范阳卢氏更加了解其煊赫,解释说自魏晋至隋,汉代卢植后裔等均为官宦世家,书香门第,范阳卢氏一直是声高冠带,为世盛门。
“闺门之礼,为世所推。帝族之女,也要找范阳卢氏成亲,曾经一门尚三公主,当世以为荣,北魏时,帝族也争相纳范阳卢氏女为妃。北魏末年,太常卿卢靖的三个儿子,更是分别担任了魏、齐、周三国帝师,因此他们这一支更被世人称为帝师房。”
“那这个范承庆又是何许人物?”秦琅问。
“他是东汉大儒卢植十二世孙,其祖北周武阳太守卢思道,其父隋末时曾任河东令,后随武德天子起兵,立国后封卢松为范阳郡公,曾任太子率更令。不过卢松死的早,所以爵位便由范承庆袭承,范承庆一直在家丁忧。”
秦琅明白了这个家伙的份量,看样子他虽在家守孝未出仕,可却依然是河北士族领袖了,自己之前被各种非议,看来很有可能就是这家伙在后面操作。
自己禁边课税,河北地头蛇的卢氏受损不小,今天却跑来送行,这有点意思了。
“没想到卢公来为秦某送行,受宠若惊啊。”
卢承宗一招手,便有一名仆人呈上一张烫金信笺。
“这是河北士族备下的一点薄礼,为翼国公践行,祝翼国公一路顺风!”
范阳卢氏最有名的是通经治史的传统家学,并且在书法诗赋方面也非常了得,后来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便是出自范阳卢氏。
范阳卢氏注重通婚联姻,几百年来基本上只跟五姓七家的其余六家通婚,有时也偶尔与当代皇族通婚,其余人家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能够一门娶三公主,一家出三帝师的人家,果然不愧是名门世族,但现在很明显,这卢承庆就是带着几分得意的嘴脸来的,他是想来看秦琅这个手下败将灰溜溜离开的样子。
可惜秦琅并没有表现出这种样子来,对于他奉上的礼物也看都没看。
“多谢卢公今日带河北的士族乡亲们前来送行,这份心意秦琅心下铭记,天色不早我也就不多留了,得赶着太阳不大多赶会路。总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我期待在长安能够早点见到卢公!”
河北是这些人的地盘,但长安就是秦琅的主场了,秦琅这回敬邀请,让卢承庆有些讪讪。
本来他想先向秦琅展示下河北士族的厉害,然后再给点钱财礼物示好,先打一杆子再给两枣,教训下这年轻的将门子弟然后就算了,也不想结什么怨。谁曾想,这年轻人还挺有脾气,被赶出河北了还这么傲,甚至还反向他们下了邀请战书。
“好的,等三年守孝期满,卢某自然要去长安,到时定会登门拜访翼国公!”
“好,我在长安等你!”
秦琅打马离开。
队伍扬起烟尘,卢承庆等赶紧远远避开。
“这小子还真是个犟种啊,先前得罪了荥阳郑氏,后来听说把博陵崔氏也给得罪了,现在这是连我范阳卢氏也不放在眼里啊。真是无知无畏啊!”
“一个蠢货而已!”几名卢氏子弟不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