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幽州都督秦琅前方吃紧,结果代州都督蔺谟却在后方紧吃,这种事情秦琅岂能容忍。
这官司就算打到金殿去,他都不怕。
更何况,这蔺谟还他娘的是武德天子的人,更可以肆无忌惮的跟他干了。他这一封弹章上去,李世民看了不知道要多高兴,没理由都要找点理由来把这些老家伙换下去,现在罪证把柄握到了,岂不刚好踢开。
魏征替秦琅细数了蔺谟十二条大罪,其中第一条重罪就是暗通突厥,武器资敌。
长安。
最近长安城突然刮起了一股风,从国子监到市坊间,有许多人开始在传说秦琅嚣张跋扈、骄横自恣。并说他到幽州后,冤杀开国功臣王君廓,诬王谋反,其实是故意设计陷害,图的是平乱之功,好夺幽州都督之位。
又说他杀王君廓、李瑗之后,强占了两人年轻美貌的妾侍和女儿,并且借备突之后,设施勒索河北士民,甚至对河北边军严苛,动不动就斩杀刑杖,并派兵劫夺商旅货物。
又巧立名目,巧取豪夺。
甚至是私调府兵,不顾朝廷制度法纪·······
在民间议论纷纷的同时,也开始有御史等上表弹劾秦琅,另外秘书丞郑玄礼也是十分积极,他上万言书,历数秦琅在河北三十六条大罪,称秦琅年少幸进,飞扬跋扈,借太子之威名,横行不法,祸害幽州······
李世民最近很忙,每天都在商议如何应对已经十分肯定会到来的突厥入侵之战,要分析判断突厥人的进攻路线,要调整兵马部防,要调集钱粮军械,这个时候,还要防着李艺、柴绍、李幼良、李孝常等这些天子旧人。
他每天宵衣旰食,一天仅睡两个时辰。
可这个时候,朝堂上居然兴起了一股妖风,全都冲着他的女婿秦琅来了。
各种弹劾的表章越来越多。
在李世民的桌上,本来还有一份诏敕,是拟拜柴绍为为恒安道行军总管,加幽州都督,去河北接替秦琅,镇守燕云地区,监视突厥后方。
但是现在,李世民已经不准备发出这道诏敕了。
用秦琅为幽州都督,本就只是权宜之策,可现在反对的人越多,李世民就觉得秦琅也许用对了。
那些弹劾秦琅的表章,李世民看过,大多都是胡乱指责,许多都只是冲着秦琅年轻等去的,真正言之有物的一些弹劾,其实也都没指到实处。
比如说秦琅横征暴敛,什么巧令名目征税,什么虐待军士,什么擅杀他镇军士,擅发府兵等等这些,其实真正的实情他都了解了,秦琅做的并没有什么错误的。
封锁边境,建立边市,边市里课税,甚至征召府兵等等,这些都是在他授给秦琅的权力之内的,是可以便宜行事的。
眼下防突备战,一切以应战为第一,秦琅没做错什么。
“二郎,喝杯参汤休息一下。”
长孙太子妃端着一杯人参汤进来,看着丈夫这段时间迅速销瘦,她十分心疼。
“你整天这么日理万机不肯休息也不行,身体若不行了,那又谁来统领朝政,谁来带领大家抵御突厥的入侵呢?”
李世民将又一本弹劾秦琅的折子扔到一边的箱子里,那口箱子全是装的弹劾秦琅的表章,已经装满了。
“有酒吗,孤现在想喝一杯。”
李世民平时不爱饮酒,可现在却很想喝一杯,压力太大了。
“殿下,还是喝杯参汤补充一下元气,喝酒更易伤身。”长孙把参汤端到丈夫面前,目光关切的望着他。
李世民无奈,只得接过。
长孙妃开始替丈夫清理几案,收拾整齐了桌面,看到那满满的一箱弹章。
“二郎,这些都是弹劾怀良的?”
“嗯,年少英才惹人妒啊,怀良在幽州做的很好,出乎我的意料的好,及时的平定了王君廓李瑗谋反,又能迅速的整顿幽州边军,加强防突备战,不比灵州李靖、并州李世绩、凉州秦琼他们做的差。”
长孙没有去看那些弹章,但如今朝野内外,到处是非议之声,她又岂会不知呢。
“二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怀良确实还太年轻了,这个年纪时,二郎你当年也才刚刚领兵呢,怀良现在幽州整顿边军,又开边市征关津市税等以做军资,这些确实都触动了好些人的利益。”
李世民又岂会不知。
“怀良虽年轻,可有能力有担干,幽州在他的手里正在迅速的强大起来,孤想把他的检校幽州都督二字去掉,就让他在那里好好折腾一番。”他感叹着道,“我大唐立国以来,征讨天下,河北最是不易,前后三战,十分艰苦,可就算战事平息已有三年多,但到如今那块地方还是没法彻底掌握,有太多的掣肘牵扯,这次就让怀良在那里好好的搅一搅这浑水,看看有多少隐藏在水底的大鱼,让他们都给浮起头来!”
弹劾秦琅的人越多,李世民便感觉河北的水越深,也越激起他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他李世民上次说要把丹阳公主许给五姓子,结果那些世族子弟全都跑出长安了,这事让他愤怒不已。
现在,这些人如此诋毁他的女婿,那就是在跟他李世民为敌。
“二郎,莫要冲动。此事臣妾另有看法!”长孙无忌一般不会干涉朝中事务,但秦琅也是她女婿。
“你说?”
“臣妾以为,不管怀良在河北做的有多好,可既然如今这么多杂声,就说明这事还是引起了震动。眼下又恰好是突厥即将入侵的关键时候,左右都抵不过一个稳字更重要。”
“二郎,怀良本就只是镇抚司丞,他在河北平乱之后就当调他回来的。”
李世民皱眉。
“难道要孤向那些人低头?”
“这不是低头,是以大局为重,也是保护怀良。不如先诏怀良回京,继续主掌镇抚司,至于河北幽州,可另选大将镇守,殿下可适当的对那些人让点步,给他们点甜头,稍加安抚,这样他们也就满足了,不至于再这个时候扯后腿。待到击退突厥之后,殿下那时再来重新理清这些便好。”
长孙的考虑,与李世民的角度不一样。
但也确实很有道理。
“可眼下这个时候,孤若是调怀良回京,那岂不是没罪而受罚?”
“那些人会不会得寸进尺?”
“敲一杆子再给两颗甜枣便好,既要让步妥协,也要适当敲打,把握好这个度就好。”
对于妻子的话,李世民认真的考虑起来。
“二郎,原本也只是让怀良暂时主持幽州,所以才加检校二字啊。现在怀良也算平乱有功,便将他召回朝,给予赏赐,既是表功,也是平息眼下这股暗流。”
长孙担忧的是现在河北河东的世家豪强们已经表示了对秦琅的强烈不满,这些弹劾也好,流言也罢,还只是他们的一个试探而已。
若是不把秦琅召回来,这些人明里暗里肯定接着会有无数的手段。长孙担忧秦琅毕竟年轻,眼下突厥又随时南侵,这种时候处于前线,后方还有无数人要扯后腿放冷箭,万一到时出了点差子,把秦琅折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对于秦琅这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并不愿意折掉他。
·······
幽州。
秦琅再次见到了郑玄礼,隔了一段时间不见,郑玄礼身上的绯袍又变成了绿袍,一问,郑玄礼幽怨的回答被太子贬为秘书省从六品秘书郎了。
被贬官的原因自然还是他弹劾秦琅,当然太子给的贬官理由是他给太子的表章里用词不当,失礼。
最糟心的还在于因弹劾秦琅而被贬官后,居然还要来幽州给秦琅宣读封赏诏敕。
皇太子以秦琅平幽州王君廓、李瑗谋反,并安抚幽州有功,特进秦琅散阶为金紫光禄大夫,这是正三品的文散阶。代表以后秦琅不管职事是什么,俸禄都是按照正三品待遇给的。
十六岁年纪,居然就已经升到了正三品阶,还是文阶,这让郑玄礼羡慕妒忌恨万分。
随着这道诏敕一起到来的,还有授秦琅散骑常侍之职。
散骑常侍为从三品的职事官,隶属门下省。在南北朝时是属于散骑省,隋朝时并入门下省,后来废立无常,如今李世民重新设立。
不过这个官职品级虽高,但职掌是侍从规谏,实际上是位望通显而无具体职事的闲职,一般是用来做为官级官吏的荣衔,或是给一些德高望重的年老高官退居二线用的。
现在李世民授给秦琅,是要表明秦琅回京是有功升赏回去,而不是有过召回。
眼下,秦琅的本阶是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职事官则是从三品散骑常侍兼正四品上镇抚司丞,爵位是翼国公,勋官是上柱国。
“特赐锦袍金带御马入朝还京!”
秦琅先前拒绝了王君廊那一千户真封的转封,李世民这次便又给了他三百户真封,于是现在通前实食封九百户。
秦琅接下诏敕,脸上没什么变化,说到底还是被李世民召回京了,看来自己确实捅了马窝蜂,动了许多人的奶酪。秦琅对皇帝召他回去没啥不满,不玩就不玩,起码官阶还升了。
幽州都督一职李世民没有派人来接任,而是敕封自己的嫡长子李承乾遥领幽州都督之职,牛进达领幽州都督府长史兼幽州刺史,苏定方授都督府司马兼北燕州刺史······
李道玄和魏征都被征召一同返京,崔敦礼升从五品秘书丞。
还有一个消息,代州都督蔺谟改授右武卫将军,征召入朝。玄武门功臣,太子家令张公谨封定远郡公,接任代州都督一职。
燕州刺史、燕国公李谨行也被征召入朝,授左监门卫将军职。
秦琅之前定下的那些关税市税契税等,太子也特加以调整,边市行商征过税,每千钱税二十,住商征往税,每千钱纳三十。
另外对交易征收除陌钱,边市内的交易皆征收二十税一。
对盐茶酒铁竹木等征十税一的专税。
相比之前秦琅定的税,下调不少,其中过税就相当于原来定下的关税,从百分之五降为百分之二。住税等于是市税,也降为了百分之二。
除陌钱就是交易税、契税,下调为百分之五。连盐茶等专税也降为十税一。
李世民还降旨严格规定,这些税仅在幽州边境设立的十一个边市中征收,绝不许在边市之外征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