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容这次着曹勇义这个明显与洪堂间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下属带他前来大元岛,为的其实就是将这群称霸南海的团伙给招安。
沈有容也有自己的难处啊,虽然如今他遵为福建水标参军,可他麾下之水师战士,多半已不堪大用。军中上下贪墨成风,吃空饷、倒卖军资已是将水师仅存的班底给折腾干净了。
十多年前,水师还能抽调出二三十艘战船前往东番剿倭,可到如今,三年前的一番大战,处于福建沿海之东沙岛,他沈有容却凑不出一支能出海作战的队伍来。最后还是靠着被他收服的石道友倭寇一属,上岛劝服岛上倭寇弃械,才得以保住福建一地之安居。
生擒六十九众,明面上仿佛取得了多大的功绩,可细细想来,整个大明水师连这样一小股倭寇都奈何不得,其中身为水标参军的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承蒙老将军错爱,草民真是受宠若惊!”要说李天养不吃惊,那肯定是假的,若非李天养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大概知道历史的走向的话,此时听到老将军的招安之言,怕不得是喜出望外了。
古往今来,多少草莽英雄啸聚山林,求的最好前程也就不过是一纸招安之书罢了。远的诸如水泊梁山咱们不说,单说最近不过数十年前的汪直大海贼,作为当代诸多海贼的偶像级人物,人家的势力不可谓不强大,闹得整个大明王朝沿海一带匪患四起,百姓苦不堪言。
最后拿他实在没法的官府,只凭一纸招安之书就将这个为祸沿海十余年的海匪头子给诱到内陆来,最终成了大明朝的阶下之囚。说他汪直是个笨蛋,不知道明朝政府包藏的祸心?要真是这样,人家也不会发展成为一方搅动天地的大势力了。
可人家就是看不开官府许下的种种承诺,作为明朝百姓出身,谁又愿意真的背井离乡,在那化外之地坐那土霸王之流,还是明朝内陆中的花花世界更吸引人的眼球。
只是李天养担心,若是就此接受招安的话,到时候女真南下,为祸苍生之时,他又该如何应对呢?指望通过明朝给予的一官半职,然后打造出一只铁血强军,那只是意0淫小说中出现的情况。李天养打造出洪堂一部数千战士,每月开销不下两万余两,到时候接受招安,做了武官,他又从哪里变出这般巨量的银子来?
如是种种,让李天养多有犹豫顾忌,但他又不敢就此断然拒绝深老将军伸出的橄榄枝,明朝水师虽然腐败消沉日久,可真要打起他们笨港、鸡笼港的主意,也不是此时的李天养他们团队所能顶得住的。
因此,这几年李天养在笨港、鸡笼港一直刻意不设执政机构,仅以居委会、治安局管辖诸地,就连起个名字都不敢有所逾矩,怕得就是引起明朝官府的紧惕之心。
“只是前车之鉴不远,草民也有自知之明,比不得前朝汪直巨寇,将军若是真想招安我等,还请将军拿出一个章程,以及官府的正式文书为好!”正面拒绝肯定不成,因此李天养也就打着迂回之策,笃定沈有容招安他们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征得福建巡抚的同意:“且兹事体大,草民也需要同手下人等商议一番,恐需要一些时日才能给予将军准确答复。”
“好,我给你时间安抚、说服手下,正好我也回去为你们讨一个明确的章程出来!”沈老将军见李天养意有所动的模样,心中自得之下,意气风发地应下了李天养的要求。
就此,一番交谈之下,仿佛就此决定了齐心堂、洪堂,乃至整个笨港、鸡笼港中百姓的前途。只是世事多难料,谁也不知道这事情最终的走向为何。
且不说交谈过后,沈老将军也不多在鸡笼港中停留,当即就雷厉风行地带着曹勇义匆匆赶回澎湖,准备返回福建,与巡抚大人商议招安事宜。
李天养这边表面激动地送走沈有容之后,转过身来之时就已是面若寒霜,阴沉可怖之极。
招来一个队员,去将吴杰、甘大彪等人请来,叫沈有容今日到访之事据实相告,让他们也出个主意。只是其间少了吕逑等其他一干中高层下属,倒不是李天养不信任他们,只是作为海贼山匪一流,招安一事对于他们的诱惑实在匪浅,反而不如久被李天养潜移默化,悉心教导的一干少年们来得镇定。
听得李天养的细述,一旁甘大彪却是笑了一笑:“那感情好啊,从今以后哥几个也能穿一身官服出去耀武扬威了!”
倒是吴杰,自从坐上特战队长这个位置之后,说话做事多经思考,对比甘大彪老实喜爱开玩笑的性子,却是沉稳得多:“以我观察,这沿海一带大明军旅已经糜烂不堪,敢战、善战之辈一个也无,这沈老将军话中,怕是多有虚浮,未必当得了真!”
听到吴杰之言,虽然李天养还是暗叹这吴杰到得如今,考虑事情依然从那军事实力考量,但也不无点头赞同说道:“确实,这沈将军话中多有危言耸听之嫌,我们即便被招安之后,所获官身最高不过千户之职,这在大明朝中一应官员中,比曹勇义这家伙都有所不如,怕是再难有今日这般逍遥自在了!”
“天养你的意思,看来并不想要被招安啊?”甘大彪听得此言,不由皱了皱眉问道。
“官场腐败之气横行,武官天生低人文官一等,若说我希望招安,那必是违心之言,倒不如我们如今这般自由!”李天养当着几个心腹之面,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但这官府若是追究起来?”甘大彪为人胆小了一些,最为担心的自然是官府方面的反应。
“那又如何,若大明朝中水师多如澎湖水师一般战力的话,凭我们手中战士实力,水师便有万余之众也未必能奈我们何!!”吴杰对此反是看得开,随着与澎湖水师接触日久,曾经因朝廷军旅带来的压迫感和敬畏之心也随着对澎湖水师战力深浅了然,而荡然无存。
“不管成与不成,其实还看未来变化,今日把你们招来,实是要谋划一番我们日后之事!”李天养并不如吴杰一般乐观,但也不会自堕气势。
“杰哥,我要你再回一趟谭门,告知你我父辈,说我们身份暴露,让他们赶紧想好退路,该是有所决断之时了!”
“顺便,我想你将我祖母、母亲她们给迁移过来,让她们居住谭门,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至于借口,你就说玉墨有喜了!”难得的亲情,让李天养无法割舍,因此趁着吴杰回去的便利,公器私用,想要把亲人接过来:“当然,你们几个的亲属家人,也要劝说一二,接他们过来,别让他们再在官府眼皮子底下犯险了!”
“恩,好!”吴杰点头应下。
“至于大彪,这回也要辛苦一趟,一会儿你就去帐房中,支取五千两纹银,尽快赶往月港税监之中,求见税监吕贵吕大人,请他出手捣乱这次招安之事。若是沈老将军拿不到正式的文书,我们也能凭此与他斡旋一二,争取时间,占据大义。”李天养肉疼地咬着牙说道,好不容易才攒下的几千两银子,这回又要亲手送到吕贵这个大贪官手中,李天养着实觉得不甘心:“同时此去月港,你也知会彦哥儿一声,让他清点库存,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好嘞,这就交给我吧!”甘大彪见李天养心意已决,不再多言,得到他的吩咐,自然随口应下。
吕贵这个太监官员,随着李天养与曹勇义的关系日渐加深,也在几个月前通过曹勇义的牵线搭桥,使得齐心堂也跟他搭上了线了。只是李天养碍于这位税监名声不好,又是太监出身,贪婪无度,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实在不想去叨扰这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