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厉砚白才恍然明白,龙星图故意激怒厉砚舟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保护厉砚舟的前程,她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前程。
厉砚白身躯微僵,混沌的大脑,摒弃了外界一切声音,他定定看着对面平静如斯的龙星图,他想知道,她冷如冰山的内心深处,究竟藏了几分火热,又是给予谁的火热。
钟离略觉诧异,他以为,这一趟来京,他们会找到翻案的机会,可大好的时机放在眼前,龙星图为何要放弃?这件事情,又与厉砚舟何干?
侯爷心生疑窦,委婉询问道:“龙师爷,可是砚舟他从中掺合了什么?”
“没有。”龙星图摇头,神态一派轻松,“二爷急性子,若他提前知晓,又免不了一番絮絮叨叨,实在烦人。”
她玩笑的口吻,重新活跃了气氛,夫人红唇染笑,“是呀,还是龙师爷了解砚舟,那小子一天讲得话,可堪比他大哥一年。”
“厉将军刚刚谈到银子的时候,话可是不少噢!”
钟楚乐不可支,随便几句俏皮的话,便引导众人换了话题。
之后,膳桌上一片祥和,钟楚陪夫人拉家常,给夫人讲她年幼趣事,讲她们外出办的奇葩案子,她又是如何易容捉弄坏人等等,侯爷偶尔插句话,厉砚白虽然心不在焉,但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并未有人现异常。
膳后,几个男人喝茶谈公事,夫人带着钟楚前往花厅。
一路上,钟楚东瞧西看,感觉十分新奇,埋怨的话亦脱口而出:“夫人,其实我是第二次来侯府喽,第一次呀,厉将军不厚道,让我们兄妹俩住在侯府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还不准我们随便走动,害我都没看到这么好的风景。”
夫人毫不介意她的心直口快,温婉解释道:“这件事,我后来听侯爷说起过。其实是阿楚误会砚白了,当时形势复杂,砚白是为了保护你们兄妹的安全,所以才低调安置,生怕消息走漏后,会为你们引来杀身之祸。”
钟楚愕然,卷翘的睫毛眨巴了几下,忽地粲然一笑,“这么说来,那个冷冰冰的大将军,为人也不算太差嘛!”
“呵呵,当然。”夫人骄傲的口吻,充满着慈爱与自信,“砚白生母早早病逝,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是什么品性,我自然十分了解。”
钟楚惊讶于夫人的态度,她不免好奇道:“我听说一般官门大宅里,正房与妾氏、嫡子与庶出,都会为了家财地位明争暗斗,鲜少有母慈子孝其乐融融之景。到了夫人您这里,怎么会”
钟楚的大胆直白,连丁点儿保留都没有,着实令夫人意外,但她未曾隐瞒,坦诚说道:“我当年嫁给侯爷时,侯爷尚未有妻妾,我们夫妻恩爱,侯爷说一生只得一妻足矣。可惜,婚后我多年不育,厉家只余侯爷一脉,我不能为一已之私让厉家断了香火。于是我作主,把自己的陪嫁丫鬟秋儿许配给侯爷做了侧室。我与秋儿情同姐妹,从不会争风吃醋,侯爷待我亦是一如既往。幸运的是,砚白出生两年后,上天也赐给了我一个孩子,不幸的却是,秋儿突染天花,不治身亡。此后至今,侯爷再也未曾纳过妾,我们夫妻抚养两个孩子,一家四口感情十分亲厚。”
钟楚感慨:“原来如此。”
“可惜,砚白曾经受过不小的伤害,原本便安静的性子愈沉默寡言,孩子的不开心,便是为娘心里的痛。”夫人说到此处,停下步子,握起钟楚的手,语气里满是真挚的请求:“阿楚,你是个可以把快乐带给砚白的姑娘,我特别希望你能在侯府多呆一阵子,赶在砚白回军营之前,帮我好好开导砚白,把他埋在心底里的阴霾清扫出去。”
“多谢夫人厚爱,可是”钟楚不忍拒绝,可又纠结的蹙眉,“星图不允许呀!星图决定的事情,我可不敢忤逆。”
夫人不甘心,亦是直白问道:“你是龙师爷的师妹,你们之间,难道真如外界传闻,是小情侣的关系?”
钟楚眼睛一亮,忍不住笑,“是呀,我非龙星图不嫁!”
夫人颇觉惋惜,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只能遗憾厉砚白福薄缘浅了。
须臾,她突然记起什么,道:“阿楚,你可否告诉我,龙师爷父母尚在吗?”
钟楚一楞,心头敲起警钟,她开始谨慎作答:“不在。星图是孤儿,早年黄河水患,星图父母全死了,我爹是大夫,星图的爹是采药人,两人本是旧识,我爹便将星图收养在身边,既为义子,亦是爱徒。”
“黄河水患?”夫人脸色明显一变,姣美的面容,在月光下浮起难掩的哀痛,口中喃喃说道:“我们家的故人,也是因为黄河水患而死。龙师爷的容貌气质,倒是与我那故人有几分相像。”
登时,钟楚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夫人说容貌像,厉砚舟又知道龙星图其实是女儿身,那么只要他们母子一合计,岂不是就会猜出龙星图是夏家遗孤?
钟楚难得聪明沉稳一回,她暗暗吸气,尽量让自己表情看起来自然些,她说:“世间众生,皆是一脉相承,若有相似,倒也正常。”
夫人哀而轻叹:“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我总是对龙师爷有种特别的感觉。阿楚,不瞒你说,龙师爷偶尔看我的眼神,总透着些许不同,前几日,我们明明第一次见面,我却觉得仿佛认识了很多年,他他就像一个与我特别熟悉的人。”
“呵呵,夫人是因为太喜欢星图,所以才一见如故。”钟楚硬生生的挤出几分笑,心道,还是星图聪明,继续留在京城的话,恐怕星图的身份很快就要穿帮了!
夫人点了点头:“或许。”
钟楚眼珠一转,“夫人,我我突然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事情忘了跟厉将军讲!”
夫人又自喜上眉梢:“好,那你先去找砚白。”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