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檀香缭绕的小黑屋内。
“唉...这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竟然都没有找咱俩,看来陛下是怀疑咱们啊!”
张诚是悲凉地叹了口气。
坐在一旁的张鲸微微一瞥张诚,岂不知张诚是在试探自己,皮笑肉不笑道:“此事想必內相早就知晓了。”
言下之意,你也是知道的,你为什么不怀疑你自己。
张诚笑道:“可是早不过督公啊!”
这张鲸、张诚身为宫内得两大太监,势力滔天,宫里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永宁公主落河的下一个时辰,其实他们就已经得知消息。
只不过他们装成不知道而已。
张鲸又道:“如此说来,內相是认为是我将消息传出去的?”
张诚忙道:“天地可鉴,咱家可真没有这么想。”
顿了顿,他又道:“虽然咱家也知道,督公向来与郭淡不和,但是督公还不至于为了他郭淡,而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不过咱家倒是想问问督公,督公可知,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张鲸笑道:“乃是郭淡所为。”
张诚不由得大惊失色,道:“督公此话怎讲?”
张鲸道:“要不是郭淡得罪这么多外戚、权贵,此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张诚皱了皱眉头,道:“也就是说,督公也查不出谁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张鲸道:“不是查不到,而是目前与这事有关的人,可全都是太后身边的人,而在当时也不知道,是否有过往得僧侣看到,你让我怎么去查?”
此事发生之后,李太后要求对此保密。
那么知情人员,全都是李太后身边的太监、宫女,包括禁卫,这全都是太后的亲信,如果东厂要调查的话,基本套路就是全部抓去,然后一一审查,他可不敢将太后身边的亲信全都抓走。
但如果这事发生在宫中,还是有办法的查的,毕竟皇宫是全封闭的。
可问题是,这事它不是发生在皇宫里面,是发生在净心寺,发生在皇家马场的范围内,这里可就有许多闲杂人等,而这些人肯定都与外界有联系,极有可能当时有路过的和尚看见,也有可能是皇家马场的人看见了。
如果不是太后的人泄露出去的,东厂又把李太后身边的人全部吊打一遍,这可怎么向李太后交代。
张诚叹了口气,道:“这还真是比较难查啊!”
张鲸道:“你就别瞎担心了,反正照这情势看来,陛下也不会找咱们来查,咱们先顾好自己。”
......
“陛下方才也已经立刻赶往净心寺,看来其中的确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之事。”许国神色凝重道。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申时行闭目长叹一声。
好不容易万历振作起来,将重心放到治国上面,看似一切都回到正轨,结果又出这么一档子事,这令他非常郁闷啊!
王锡爵道:“我相信郭淡再怎么奸猾,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来,这分明就是有人污蔑郭淡,想借机来干掉郭淡。”
“可惜如今已经晚了,此事已经在这里传开,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得人尽皆知。”申时行满面愁容地叹道:“这么一来,凡事又充满了变数。”
......
任何有关礼教得事,都是非常麻烦的事,尤其这都还关乎皇室。
此事要处理不好,皇家会遭受到天下人耻笑。
天下读书人也会群起而攻之。
因为在礼教面前,没有是非对错,只有圣人云。
如政治斗争,有支持者,也有反对者,大家可以各显其能,拉帮结派,但是关于礼教,谁都不敢乱说话,这是信仰,是不能触碰的。
......
而万历与李太后比他们要更加清楚这一点,如今这事还未查明究竟传出去的,他们母子是谁也不敢相信,就连身边的太监都不敢用。
而这就是关税后遗症。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明君,甚至那些雄才伟略的皇帝,都不敢对利益集团下重手,因为利益集团渗透各个方面,你无法知道所有的敌人。
他们通常的手段,就是拉一派打一派,换汤不换药,其实万历也是拉一派打一派。
他首先还是先稳住了内阁,不然的话,他也不敢动,但问题是内阁又没有得到好,万历是利用内阁扶植郭淡这个非传统利益集团之内得人,这必将引起传统利益集团的重视。
现在万历和李太后唯一能够依靠得,就是郭淡和朱翊鏐。
朱翊鏐就不用多说,而郭淡的话,他现在可是最大的受害者。
万历现在是连张诚、张鲸都不敢用,因为他也不敢确定,那两人就是清白的。
毕竟明朝太监权势滔天,尤其是在后宫,冯保都敢将永宁公主,李太后的掌上明珠,当成货物一般卖出去,宫女更是敢把驸马给打死。
可见在明朝,皇家与太监还真不是主仆的关系,其实发展到现在,都成为一种盟友关系,而大太监也可以归于利益集团。
太监欺负皇家的人,也真是比比皆是。
而这事要是玩不好,后果可能远比他们想象得要严重。
万历也非常紧张。
一方面是他妹妹,另一方面又是郭淡,如今他的许多利益都绑定在郭淡身上,他不希望任何一方有失。
故此,万历立刻将郭淡与朱翊鏐召来净心寺,商议对策。
郭淡此时才得知,原来又是针对自己来的,永宁公主只不过是针对他的屠刀,这心里可真是万马奔腾,但他也不好埋怨李太后没有将这事给捂住,同时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于是道:“依卑职之见,这事只要不承认就行了,他们可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那些谣言。”
李太后苦笑道:“若有你说得这么简单,那可就好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状告你欺负永宁公主,并且他们还知道哪名宫女受了伤,到时逼得陛下只能派人调查此事,一旦此事立案,可就说不清了。”
如今这事就是从宫里传出去的,这要派太监去调查,可能天天会小道消息传出去,说不定就弄假成真。
要给大理寺、刑部去查,各方利益集团都会干预,这么好的机会,不弄死你郭淡,还等着过年啊!
对方这一招可是非常贱的,给大家留下一个突破得口子,这可是一桩罪案,不仅仅关乎礼教,你得去调查,李太后和万历久经沙场,都知道,这种一旦调查起来,那真可能会弄巧成拙。
一旦内廷与外臣合作,会很麻烦的,言官可不会怕这么多,大声嚷嚷就对了,你杀,你尽情的杀,看你能够杀多少。
朱翊鏐急切道:“那就照实说,事实就是郭淡救了我姐。”
万历皱眉道:“你糊涂呀,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是永宁打昏宫女,然后跳河自尽。”
李太后也是眉头紧锁。
这就是令她最为头疼的地方,这关系到她的女儿,她可不想将永宁公主给推倒前面去,那她就不能将实情道出去,而且这要说出去,也有损皇家名誉。
郭淡心里老郁闷了,因为他问心无愧,但你要不说实话,那他就问心有愧,而且他觉得拿一个谎言遮盖另一个谎言,那除非天下人都是傻缺,否则的话,这只会越弄越糟的。
其实如这种事,其实曾经那个资本社会也经常发生,我应该能够想到应对之策。
郭淡开始在脑中搜索类似此事的一些案例。
过得一会儿,他突然道:“太后,陛下,你们可有想过公主?”
万历听得莫名其妙,道:“若非此事牵连到公主,朕与太后也不会这么头疼。”
郭淡摇摇头道:“卑职指得不单单是这事,而是公主。”
李太后好奇道:“此话何意?”
郭淡道:“为什么公主会要投河自尽?又是谁造成这一出悲剧的?”
万历立刻道:“你是指张居正?”
郭淡摇摇头道:“其实人为之祸,这是难以避免的,这世上总有坏人在,但是卑职认为,真正酿成公主的悲剧,恰恰就是舆论,就是那些所谓的礼教。
我相信即便孔圣人在此,也会同情公主的,公主是无辜的,她是受人所害,但如今却要她来承担这一切,今日是卑职凑巧救了公主,但是公主显然已有寻死之心,下回,下下回呢?
悲剧可能还会再度发生的。”
李太后听得也是似懂非懂,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郭淡道:“卑职的意思是,公主是无辜的,公主是受害者,那为什么让公主这一切,卑职觉得,太后和陛下都有责任为公主鸣冤,让公主得以解脱。”
李太后与万历相觑一眼。
如今罪魁祸首都已经死了呀。
郭淡又继续言道:“卑职认为,遮遮掩掩,只会令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与其如此,就不如大声说出来,说出皇家的委屈,说出礼教得悲剧。”
李太后道:“这可不行,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针对礼教,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郭淡道:“但卑职也知道,人都恻隐之心,一定会有许多人对公主产生同情的,也一定会有人对此反思的,也只有这样做,才能够真正卸下公主身上的枷锁。”
万历目光突然闪了闪,问道:“郭淡,你可有把握?”
李太后稍稍瞟了眼万历,但也没有做声。
郭淡道:“陛下,卑职有七分把握,能够扭转此事,但两个前提,第一,是快速行动,毕竟人都有先入为主得观念,一旦对方舆论先起来了,那我们的这番说辞,就将会成为借口,到时可就真的无力回天。
第二,卑职需要得到太后和陛下的支持,毕竟这涉及到皇家,若没有太后和陛下的申明,难以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