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虽然没有告诉郭淡,具体会怎么操作,但是他还是通知了郭淡,今日要入宫,你小子就别到处乱窜,免得找不到人,乖乖的在家等着。
郭淡倒也不紧张,主导的是万历,他只是一个工具人,太监去传召他的时候,他还在抓紧时间处理牙行的事务。
等到太监来了,他就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财务报表,跟随太监入宫。
在满朝文武的瞩目下,郭淡来到皇极门前的台阶上,这这一步步走来,他已经感觉到非常不友好的目光。
如今这些大臣,真是看到郭淡就烦,好几回都没有将郭淡整死,这不仅仅是丢人,更为关键的是,这足以证明,郭淡是不受他们控制和影响的,没人知道郭淡这小子会搞出什么事来。
而方才龙颜大怒,并且提到贪污一事,他们也都比较慌,如贪污这种事,是决计不能真查的。
“草民郭淡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淡乃是锦衣卫,可不是草民,但是在这种场合,郭淡都是自称草民,因为他如果自称卑职或者什么的话,那么这些人可就都是他的上司。
大臣们也没有将郭淡视作锦衣卫,这家伙就没有怎么上过班,挂个名字而已,但是他的商人身份是尤为突出。
“免礼。”
待郭淡起身之后,万历便道:“郭淡,朕今日召你入宫,是因为王卿家告诉朕,你创造出一种财务报表,并且认为这财务报表有利于国家财政,故此找你来询问。”
郭淡郁闷地看了眼王家屏,被出卖的表情是尤为明显。
王家屏稍稍露出一丝愧疚之色。
这都被申时行他们看在眼里,这好像不是他们商量好的。
郭淡会演,大家都知道,但是王家屏可正人君子,可不会演。
张诚突然开口道:“大胆郭淡,陛下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郭淡猛地一怔,诚惶诚恐道:“回禀陛下,是有这事,但是草民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有利于国家财政,草民创造这财务报表,只是为了牙行的股东们,能够更好的了解牙行的业务和财务状况。”
“那你可有带财务报表来?”
“带了!”
“那你就跟朕与朕的卿家说说这财务报表。”
“遵命。”
立刻有两名护卫上来,帮助郭淡将财务报表挂上。
大臣们都抬目看去,眼中是一片圈圈叉叉,颇觉好奇。
“启禀陛下,这就是草民牙行的财务报表。”
“这就是财务报表?”万历皱眉看了看,不禁露出失望之色,这财务报表看着确实不会任何惊艳的地方,又是问道:“你这财物报表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其实他是知道的,但是从神情到语气,是毫无破绽,其演技绝对在郭淡之上,因为他从小就在锻炼演技,因为他得应付老师张居正,张居正那是多么精明的人,但是张居正肯定也没有想到,死后会被万历清算,可见万历的演技是多么的精湛,这一点郭淡也是深有体会,毕竟当初被他玩过一回。
郭淡也不遑多让,是一五一十的讲解这财务报表,语气平淡,面无表情,与前几回是大相径庭,前几回他推销自己的时候,那真是声色并茂,语出惊人,感染力十足。
平淡归平淡,但是这套路不能免,他还是不露声色的将这财务报表的妙处给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可没有屈原那般觉悟,他知道财政之事,哪怕动一点点,都会影响到很多人的利益。
这朝中还是不乏有识之士的,听完郭淡的讲解,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又是频频点头。
其实这财务报表对于他们的冲击,要比商人还要大,商人毕竟是懂账目的,但这些大臣多半都是数学白痴,让他们看账目,他们会看得头昏脑涨,而这数形结合让他们一目了然。
可是恍然大悟之后,他们不禁又面露愁色,好的商品,不一定适合自己。
“原来如此。”万历只是稍稍点头,又向群臣问道:“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只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站出来,“回禀陛下,臣以为此财务报表,确有其精妙之处,正如郭淡所言,这财务报表不但能够令人对于财政情况一目了然,且能够将每一笔收支的来龙去脉都体现出来,臣建议在朝中推广。”
此人名叫宋纁,才是当朝的户部尚书。
御马监掌印太监高起突然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这财务报表不过是多次一举,对于国家财政并没有多大的帮助,臣听户部尚书汇报财政状况时,与郭淡说得也并无多大区别。”
立刻就有不少大臣站出支持张鲸的说法。
这财务报表是传统的记账法,过于细致,收支的来龙去脉,以及经济活动的过程都能够反映出来。
这导致造假成本就高了,经济活动体现的整个经济网,不再是单项收支,就拿养马来说,以前只要在马匹数量上作假,就可以捞一笔,但是一旦用这财务报表的话,一旦马匹数量改动,你就还得将饲料这些统统都改了,捞同样的钱,得多做一倍甚至于几倍的事。
有些事马马虎虎就行了。
但是王家屏、方逢时、宋纁等人是坚决支持推广这财务报表。
“诸位爱卿都言之有理啊!”
万历点点头,又道:“朕以为究竟这财务报表对于财政是否有利,光凭一家牙行的财务报表,还是难以判定。这样,将通州去年的账目交予郭淡,让郭淡制作出一张财务报表来,如此一来,这是否有利于财政,便是一目了然。”
“陛下,这州府财政,怎能交予一个商人。”一个大臣当即言道。
万历点点头道:“确有不妥,但是看了又能怎样?卿家为何如此激动,难道这账目里面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么?”
那大臣忙道:“臣并非是这意思。”
“那卿家以为在这情况下,可否交予郭淡呢?”万历是咄咄逼人。
那大臣唯唯若若的点点头。
其余大臣更加不敢做声,这要出声,无异于不打自招。
万历立刻命宋纁将去年通州的账目拿来,如这种事必须快刀斩乱麻,他知道,一旦拖下去,必定没有下文,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只不过今日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暂时还未回过神来。
确实也是如此,从国本到贪污,再到账目,这个弯绕得有些大。
过得一会儿,只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一摞账本来到门前。
郭淡瞧了眼,突然双目一睁,下意识道:“才这么一点?”
宋纁道:“这都是已经整理好的账目。”
那也不应该才这么一点啊!郭淡皱了皱眉,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顿时出得一身冷汗来,道:“可否让草民看一看。”
这小子搞什么鬼?万历道:“看。”
郭淡赶紧上前,拿起一本来,打开一看,顿时懵逼了,尼玛,这同样的坑,我竟然掉了下回,我真是......。
他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客观事实,这事他曾今也忽略过一次,就是记账法的不同。
目前朝廷还是单式记账法,而牙行用的已经是最为先进的复试记账法,只有复试记账法才能够反映出经济活动来,单式记账法没有经济活动的记录,所以才会那么一点,这要制作成图表,也反应不出来任何问题来。
其实这也怪他,他完全把自己当成是工具人,然而,这程序不匹配,工具人动不了起来啊!
这特么尴尬。
他这神情,可是将大臣们吓坏了,这小子是天才吗?一眼就看出有猫腻来。
万历也紧张起来了,问道:“怎么?这账目有问题吗?”
完了!完了!郭淡顿时哭丧着脸,道:“陛下,这账目做不了财务报表。”
“为何?”
万历惊讶道。
宋纁他们也都惊讶的看着郭淡。
郭淡心中叫苦不迭,他知道这事对于万历很重要,这要坏在他手里,万历不日天,就得日他,这事决计不能坏,他大脑飞速转动,突然心念一动,既然当不了工具人,那只能当程序员。
他神情一变:“回禀陛下,因为朝廷的记账法实在是太落后了一点,简直就是不堪入目,草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过这么肤浅的账目,如这种账目制作成财务报表也毫无意义。”
万历听得是目瞪口呆,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大臣们却是又惊又怒地看着郭淡,你一个小小商人,竟敢批判朝廷记账法,这是在打我们的脸啊!
“一派胡言。”
那户部侍郎曹景升突然站出来,道:“民间的记账法,本官又不是没有见过,账目是远不如朝廷的规整、细致。”
郭淡道:“这位大人,草民也只是实话实说,同样的账目,我们牙行至少是这里的三倍之多,如果我们牙行的账房拿这种账目给草民看,当天就得收拾包袱走人,绝不可能等到第二天。”
曹景升闻言,不禁大怒,你丫这是暗示陛下开除我么?
宋纁突然抬手拦住曹景升,又向郭淡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们的账目与朝廷的账目有何不同之处?”
郭淡道:“打个比方,朝廷花了两分银子购入棉花,朝廷的记账法,只会在一个大类下,写上,支出两分银子,而我们的牙行不但会写入支出两分银子,同时还会在库存材料账目上写明购入两分银子棉花。支出两分银子是因,库存材料账目收两分银子棉花是果。
又比如说,这酒楼卖出一两酒,如朝廷的记账法,只会写入银两收入,一两,但是我们牙行的账目是先写明营业收入账一两,再写明银两收入一两,营业账目是因,银两收入是果。
只有这种账目制作成财务报表,才能够知道每笔的收支的因果关系,从而才能够令大家对于整个财务情况有个非常详细的了解,分析其中利弊,已经对未来明年做出一个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