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包棉甲,本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这本就是该给商人来做的,可因为之前出了事,而且罪名是定在商人头上的,这时候承包的话,可就是非常敏感的,郭淡回到家中,也是第一时间告诉了寇涴纱。
“承包?”
寇涴纱如今听到这个词,就觉得心慌慌,况且这事本就对她刺激非常大,如今听到郭淡竟然要承包下来,同时她也很不理解:“夫君,承包这棉甲挣不了多少钱,而且会引来许多麻烦的,我们没有必要冒这风险。”
郭淡笑道:“夫人莫要担忧,如今是他们来求咱们,咱们可以见机行事。至于这其中的利润么,可也不小,我早就与你说过,我们必须要接触到绸缎、茶叶、瓷器这些商品的贸易,而就是一个机会,如果我们能够拿下这一笔买卖,我们就能够借此从事绸缎、棉布的生产。”
寇涴纱道:“可是也没有必要趟这浑水。”
郭淡道:“这风险越大,利益越高,此乃永恒不变的真理,借此从事绸缎和棉布的买卖,只是利益之一,还有就是能够借此涉及到与辽东地区的贸易,据我所知,我大明边境军队,多多少少都涉及一些走私,而我们这一桩买卖,就是跟军队交易,这对于我们的贸易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没有军方的关系,想要进行边境贸易是非常困难的。”
这其中的利益,寇涴纱倒是能够明白,问道:“可万一出问题,该怎么办?”
郭淡笑道:“我会在契约上写明一切,只要我占理,陛下就能够保住我,就纯粹的买卖而言,满朝文武全部加在一起,可也不是我的对手。”
寇涴纱好气好笑的白他一眼,“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郭淡哈哈一笑,又道:“夫人,这的确是意料之外,但我并不是冲动,我一早就让陈叔叔在收集有关的信息,也一直计划,只是找不到一个契机,而这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寇涴纱轻轻点了下头。
她当然是不赞成的,如果是她,她肯定不会接下这笔买卖的,但是一旦涉及到朝廷和皇帝,她只能说出自己的顾虑,从旁提醒、劝说,而不会直接干预郭淡的决定,因为这可能会适得其反,但是她觉得必须要让郭淡知道她心中的顾虑,你必须得事事谨慎,不能冲动。
这当然是有用的,郭淡是一个交易分析师,他会权衡各个方面利益和风险,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能说能够将所有风险都规避,只能说这风险和利益比例,达到了他的标准,他才会去做,寇涴纱自然也在这其中,因为他若出事,寇涴纱也跑不了。
而那边万历也让张诚专门处理此事,他还不敢露面,毕竟做了亏心事,哪能不心虚,万一被那些言官御史逮着,跑都跑不了,他也希望早点将这事了解,那他也好露面。
故此张诚很快就方逢时和王家屏请到司礼监来。
“不瞒各位,陛下也一直都非常记挂着辽东将士,也在督促户部拨款,赶紧重新制作棉甲,给辽东将士送去。”
张诚说着,又看向方逢时和王家屏,道:“而关于王大学士和方尚书的建议,让郭淡承包来做,陛下也是赞成的,故而当时就让咱家去找郭淡谈谈,可惜郭淡拒绝了。”
“拒绝了?”
王家屏愣了下,这不像似郭淡的风格,那小子一言不合就承包,于是问道:“他为何要拒绝?”
张诚道:“郭淡是说,这一笔买卖没得钱挣,而且风险很高,他是不会接下这笔买卖的,陛下的意思是,还是让户部来主管此事。”
户部?
方逢时、王家屏相觑一眼。
不管是让哪个部门负责,甚至让他们来做,都是在体制内,只要在体制内,就肯定有关系网,最终还是落到那些皇亲国戚手中。
郭淡反倒唯一的人选。
方逢时抬手道:“还请內相转告陛下,先别决定,我们亲自去跟郭淡谈谈。”
张诚笑道:“二位,咱家可是跟郭淡说了很久,他就是不答应,二位前去,恐怕也是徒劳无功,这辽东将士可是等不起啊。”
王家屏可不会信任张诚,因为张诚、张鲸肯定是站在皇贵妃那边的,笑道:“也不差这几日,我们去跟郭淡谈谈,行不行再另说。”
张诚叹道:“那行,你们就去试试,不过咱家看是没啥希望的,不瞒二位,咱家跟郭淡还算是有些交情,他可是跟咱家说得很清楚,这买卖他真的接不了,若是郭淡不答应的话,二位也不要强人所难啊!”
你都不强人所难,我们会?
王家屏笑道:“內相放心,我跟方尚书还不至于去威胁一个小商人。”
.....
.....
郑府。
“承包给郭淡?”
郑承宪皱了皱眉。
张鲸不紧不慢道:“他们这么做,无非是防止这一笔买卖再落到郑大夫或者其他人手中。”
“真是岂有此理。”
郑承宪怒哼一声,他还真有打算,再从中捞一笔,这一回捞法可以改改,不偷工减料,逼着那些商人来补这钱,因为皇帝这都没有惩罚他,他更是有恃无恐,又看向张鲸道:“这郭淡不是陛下的人么?那岂不是说......。”
毕竟他女儿是皇贵妃,他当然也知道一些万历与郭淡的勾当,如果皇帝要自己做,那他可就没戏了。
张鲸点点头,道:“郑大夫料想的没错,不过据我所知,郭淡目前是拒绝了。”
“拒绝了?”
郑承宪道:“这是为何?”
张鲸笑道:“虽然他是陛下的人,但是知道此事的人可不多,他若接下这一笔买卖,那就不能犯丁点错误,郑大夫应该知道,那小子在朝中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这一笔买卖对于他而言,是没有多少利润的。”
郑承宪立刻转忧为喜,道:“都督也认为郭淡不会接?”
张诚点点头。
......
寇家牙行!
“哎呦!二位大人大驾光临,郭淡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郭淡从宅院赶到牙行,诚惶诚恐的拱拱手,又道:“二位大人若不嫌寒舍简陋,不妨去寒舍坐坐,毕竟这牙行有些脏乱。”
王家屏摆摆手道:“我们今日是来找你谈买卖的,在这里谈更为合适。”
“买卖?”
郭淡皱了皱眉,然后伸手道:“二位大人请坐。”
方逢时坐下来,瞧了郭淡一眼,道:“看来你已经猜到,我们是为何而来?”
郭淡讪讪笑道:“是不是为了棉甲一事?”
方逢时点点头。
郭淡苦笑道:“此事內相已经与草民谈过,对此草民真的是爱莫能助。”
王家屏问道:“这是为何?”
郭淡笑道:“二位大人,草民只是干牙行,我们牙行是从来不生产货物的,草民若是接下这一笔买卖,也只能转手给别人去做,从中赚一点差价,要是别的买卖,我也就这么干了,这里面还是有些利润的,但是这一笔买卖,草民可不放心转给别人去做,万一出事,可是有前车之鉴啊!”
王家屏笑道:“你们牙行以前难道养马吗?可你不也承包下朝廷的牧场,这可不是理由。”
郭淡道:“王大学士,草民承包下牧场,那是十年一签,并且契约还写明,倘若草民如约完成任务,自动续约十年。但是这一笔买卖不同,我得花钱建作坊,请工匠,制备工具,然而,做完这一笔买卖,这些东西可就都没用了,我粗略的计算过,若我亲自来做这一笔买卖,至少得亏数千两之多,我不可能明知赔本也去干呀!”
方逢时道:“你的马赛这么挣钱,区区几千两又算得了什么。”
郭淡嘿嘿笑道:“大人这话说得,这世上比草民有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您让他们亏个几百两,他们只怕也会拒绝的,况且我们牙行如今还是股份制,我得对其他股东负责。”
王家屏稍一沉吟,道:“这样,如果你干得不错,将来关于棉甲的生产也都由你来做。”
郭淡道:“据我所知,这棉甲不是每年都要生产的,而是隔几年才制备一次,且不说几年后的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就假定每一次都是我来做,那样的话,我只会亏得更多,因为生产一次,就得等几年,这几年内,我得白养着一群人。”
方逢时道:“这期间你也可以继续生产棉布、绸缎。”
郭淡笑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们牙行向来不从事生产,我只是贩卖,这样做,成本低,收益高,且风险小,自己生产的话,还投入很多钱,很多精力,是非常不划算,而且,我对生产绸缎、棉布的买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二位大人,其实这种买卖,很多人想要做,不愁找不到人。”
王家屏问道:“那你为何你不做呢?”
郭淡憨厚的笑道:“不瞒大人,草民犯不着冒这风险,赚这点钱。”
方逢时哼道:“说到底还是这钱太少了,那你倒是开个价。”
郭淡摇摇头道:“真是非常抱歉,草民真的...真的没有任何兴趣做这一笔买卖,其实就算有钱赚,草民的岳父大人和妻子也都不会答应的。”
方逢时、王家屏相视一眼,他都将他岳父和妻子搬出来说,再谈下去,也没有多少意义。
......
都察院。
“真是岂有此理。”
御史李植听说郭淡不肯接这买卖,不禁勃然大怒,“那马赛挣钱,他便咬着不放,这买卖挣不了多少钱,他就不接,他真是当朝廷开善堂的么?”
黄大效也是神情激动道:“就以买卖而论,不管是牧场,还是棉甲,这可都是朝廷的,他们要么就都不接,要么就都得接。”
姜应鳞点点头,又向方逢时和王家屏道:“二位大人,他们之言,不无道理,这也不是说以大欺小,即便两个人做买卖,也不能说光捡对某一方有利的来做,马赛也应该是我们用来跟郭淡谈判的条件。”
他们本来就很不爽,郭淡利用马赛敛财,因为太赚钱了,既然这一笔买卖不挣钱,而且还有风险,那必须得让郭淡来做。
王家屏、方逢时也都觉得很有道理,稍稍点了下头。
于是,他们又将张诚请到都察院来谈。
“这不合适。”
张诚道:“马赛是马赛,棉甲是棉甲,怎能混为一谈。”
姜应鳞立刻起身道:“內相,我们这么劳心劳力,为的是什么,不也是为朝廷着想,为辽东将士着想,你难道不应该站在我们这边。”
不亏是言官,这一句话,就怼的张诚是一脸尴尬。
要再说什么,估计明天弹劾他与郭淡狼狈为奸的奏章,就会送到他手上。
“咱家也是就事论事而已。”
张诚底气不足的辩驳了一句,又道:“行行行,咱家帮你们跟陛下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