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别出门。
这句话在残老村流传了很多年,具体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已经无从考证。不过这句话却是真理,无需怀疑。
残老村的司婆婆看到夕阳一点点藏在山后,心里又紧张起来。随着夕阳落下,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天地间突然一下子寂静无比,没有任何声音。只见黑暗从西方缓缓的淹没过来,沿途吞噬山川河流道路树木,然后来到残老村,将残老村淹没。
残老村的四个角竖着四个古老石像,石像斑驳,年代久远,即便是司婆婆也不知道这石像是何人雕琢,何时竖在这里。
黑暗降临,四个石像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石像依旧亮着,让司婆婆和村里的老者都松了口气。
村外的黑暗越发浓郁,但有了石像的光,残老村便还算是安全的。
突然,司婆婆耳朵动了动,呆了呆,失声道:“你们听,外面有个孩子的哭声!”
旁边的马老摇头道:“不可能,你听错了……咦,真有婴儿的哭声!”
村外的黑暗中传来婴儿的哭声,村里其他老人除了耳聋的都听到了这个哭声,老人们面面相觑,残老村偏僻荒凉,怎么会有婴儿出现在附近?
“我去看看!”
司婆婆激动起来,踮着小脚跑到村子的一个石像边,马老连忙过去:“司老太婆,你疯了?天黑了,出了村就是死!”
“背着这个石像出村,黑暗里的东西怕石像,我一会半会死不了!”
司婆婆弯腰,想要将石像背起,不过她是个驼背,背不起来。马老摇了摇头:“还是我来吧。我背着石像陪你去!”
一旁又有一个老者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道:“马爷,你只有一条胳膊,背石像撑不了多久,我两手齐全,还是我来背。”
马老瞪他一眼:“死瘸子,你断了条腿,能走吗?我虽然只有一条胳膊,但这条胳膊力气大得很!”
他独臂将石像抱起,稳了稳步子,石像难以想象的沉重:“司老太婆,咱们走!”
“别叫我死老太婆!瘸子,哑巴,你们大家都要当心些,村里少了一个石像,千万不要被黑暗里的东西摸进来!”
……
马老和司婆婆走出残老村,黑暗中不知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围绕两人游走,但被石像的光芒一照,便吱吱怪叫退回黑暗之中。
两人循着那哭声前进,走出百十步,来到一条大江边,那婴儿的哭声就是从江边传来。石像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照不太远,两人细细捕捉声音方位,沿着这条江向上游走去,走出几十步,哭声就在附近,马老独臂已经很难支撑。司婆婆眼睛一亮,看到一丁点荧光,那是一个篮子停在江岸边,荧光从篮子里传来,哭声也是从篮子里传来。
“真有一个孩子!”
司婆婆上前,提起篮子,却微微一怔,没能提起来,那篮子下面是一条被江水泡得发白的手臂,正是这条手臂将篮子和篮子里的孩子托起,一直托到岸边。
“放心吧,孩子安全了。”司婆婆对水下的那个女子低声说。
那具女尸似乎听到了她的话,手掌松开,被江水冲走,消失在黑暗中。
司婆婆提起篮子,篮子里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襁褓上面放着一面玉佩,玉佩散发出荧光。这枚玉佩的光芒与石像的光芒很相似,但是却要微弱很多,正是玉佩保护着篮子里的孩子不受黑暗中的东西的侵害。
只是玉佩的光芒很弱,只能保护得了孩子,却保护不了那个女人。
“是个男孩。”
回到残老村,村子里的村民都围了上来,都是些老弱病残。司婆婆掀开襁褓看了一眼,咧嘴笑了,残牙零落:“我们残老村,终于有一个健全的人了!”
只有一条腿的瘸子吃惊道:“司老太婆,你打算养着他?我们连自己都很难养活!我觉得还是送出去……”
司婆婆大怒:“老娘凭本事捡到的小孩,为什么要送人?”
一众村民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她,村长坐着担架过来,他比其他人都要凄惨一些,其他人好歹也有手脚,只是比正常人少,而他则是无手无脚。不过大家对他都很是敬重,即便是凶神恶煞的司婆婆也是不敢放肆。
“既然要养他,那么应该给他取个名字吧?”
村长道:“老太婆,你看篮子里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吗?”
司婆婆翻了翻,摇头道:“只有这块玉佩,没有其他纸条什么的。玉佩上有字,是个秦字。这块玉佩没有杂质,里面还有奇怪的力量,不是凡品,应该是出自大户人家吧?”
“他是叫秦,还是姓秦?”
村长思索,道:“就让他姓秦吧,名字就叫做牧,秦牧。长大了,便叫他去放牧,好歹能够过活。”
“秦牧。”司婆婆看着襁褓中的婴孩,那婴孩也不怕她,竟然咿咿呀呀的笑了。
……
江边,笛声传来,牧童坐在一头母牛背上吹笛,笛声清脆悠扬。这牧童十一二岁年纪,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衣衫半敞,胸前挂着一枚玉佩。
这少年正是十一年前司婆婆从江边捡来的婴儿,这些年来村里的老人含辛茹苦将这孩子养大,司婆婆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头母牛,让婴儿时的秦牧每天喝牛奶,熬过了容易早夭的时期。
残老村的村民虽然都凶神恶煞,但对他都很好,司婆婆是个裁缝,平日里秦牧随着司婆婆学裁衣,跟着药师学采药炼药,跟着瘸子爷爷学腿功,跟着瞎子爷爷学听音辨位,跟着没有手脚的村长学呼吸吐纳,日子倒也过得很快。
这头母牛是他儿时的奶娘,司婆婆原本打算卖掉,但秦牧不舍,因此放牛的任务便也交给了他。
他经常在江边放牛,青山如黛,碧波白云,很是惬意。
“秦牧,秦牧,救救我!”
突然,他身下的母牛开口说话,秦牧吓了一跳,连忙从牛背上跳下来,只见那头母牛眼中含泪,口吐人言,向他道:“秦牧,你吃我奶长大,我算是你半个娘,你要救我!”
秦牧眨眨眼睛,试探道:“我如何救你?”
那母牛道:“你腰间有镰刀,将我的皮扒下来,便可以救我脱困。”
秦牧迟疑,母牛道:“你忘记哺育之恩了吗?”
秦牧举起镰刀,小心翼翼割破牛皮,说来也怪牛皮被剥开,竟然没有一丝血流出,而且牛皮里面竟然是空的,没有血肉和骨架。
牛皮剥到一半时,从里面滚出一个二三十岁的妇人,两条腿依旧包裹在牛腿中,皮肉与牛皮相连,不过上肢已经从牛皮中脱开。
那女子披头散发,一把抢过已经吓呆了的秦牧手中的镰刀,两三下切开腿脚上的牛皮,看向秦牧,恶向胆边生,镰刀架在秦牧脖子上,冷笑道:“小恶人,因为你我才被变成一头牛,十一年来我只能吃草,还要喂你奶喝!可怜,我变成牛之前刚刚生了孩子,便被那妖妇暗算,将我变成一头牛给你喂奶!今日终于脱困,先杀了你再来血洗这村里的恶人!”
秦牧脑中轰然,不知道这个从牛皮里钻出来的女子在说些什么。
那女子正要一刀砍死他,突然后心一凉,低头看去,一口刀从她胸前穿出。
“牧儿,你药师爷爷让你回去吃药了。”女子尸体倒下,身后站着的是村里的瘸子爷爷,慈眉善目,一脸憨厚,手里拎着一口血淋漓的刀,向秦牧笑道。
“瘸子爷爷……”秦牧身躯发软,看了看地上的那张牛皮和女子尸体,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回去,回去。”瘸子拍了拍他的肩头,呵呵笑道。
秦牧一脚高一脚低往村里走,回头看去,却见瘸子将那女子的尸体丢进江里。
这一幕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回到村子里。
“秦牧!死小子,怎么告诉你的?天黑别出门!”
夜幕降临,残老村四角的石像又自动亮了起来,司婆婆唤住正打算溜出村子去江边查看牛皮的秦牧,将他拖了回来。
“婆婆,为什么天黑不能出门?”秦牧抬头问道。
“天黑的时候,会有一些可怕的东西在黑暗中活动,出去就是死。”
司婆婆郑重道:“村里的石像会保护我们,黑暗里的东西不敢进入村子。”
“其他村子也有这样的石像吗?”秦牧好奇道。
司婆婆点头,面色却有些忧虑,不住的看向村外,低声道:“瘸子应该回来了……真不应该让瘸子出去的,这家伙只有一条腿……”
“婆婆,今天出怪事了……”
秦牧迟疑一下,将牛肚子里钻出个女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司婆婆漫不经心道:“你是说那个女人?瘸子跟我说过了,他处理得很好。早在你四岁断奶的时候我就说过将牛卖了,只是你舍不得,所以才让你喂着。你看,现在出事了吧?我就说吃奶吃到四岁,会对奶牛有感情。”
秦牧红了脸,四岁断奶的确有些太长了,不过好像关键不是在四岁断奶吧?
“婆婆,那个女人被瘸爷爷杀了……”
“杀得好。”
司婆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