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事咱家有些不明白,那建昌侯张延龄最近可是一直不做声啊。往日张氏兄弟都是同进同出,这可有些反常。”
谷大用话锋突然一转,沉声道:“莫不是这张氏兄弟要合谋耍什么花招。”
“嗯,多留心一些总是好的。”
谢慎轻点了点头道:“术业有专攻,这些事情交给谷公公去办,谢某放心。”
谷大用被谢慎恭维了一番心情自然大好,他嘿嘿一笑道:“小阁老过誉了。不过咱家可以向小阁老保证,有咱家在那张氏兄弟休想奸计得逞。”
便在这时,一个西厂探子来报,谷大用犹豫片刻还是叫他进来奏报。
这毕竟是谢慎的府邸,他这样做有些喧宾夺主了。
听过奏报,谷大用面色大变。谢慎看在眼里,也催促道:“谷公公,生什么了?”
“咱家方才还在说那建昌侯,这不建昌侯就闹出了点大动静来。”
“哦?”
听闻此事和建昌侯张延龄有关,谢慎双眼微眯,饶有兴致的问道。
“杨廷和杨总督在京师外置有几百亩田地,位置极好。那建昌侯看上了便不由分说叫仆人抢了来圈占为己用。这不,杨总督的儿子把官司打到顺天府衙了。”
谢慎点了点头,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延龄和他兄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杨廷和现在可是三边总督,一等一的封疆大吏,张延龄连杨廷和的面子都不卖,还真是目空一切啊。
等等,杨廷和的儿子那不就是大才子杨慎吗?
杨公子今年应该也是二十出头,正是意气风血气方刚的时候,自然不会忍建昌侯的鸟气。
这件事他杨家占着一个理字,官司便是打到御前也不怕。
“不过这种权贵相争的案子顺天府衙门是不会接的。咱家估计这案子最终还得陛下来裁夺。”
谷大用的分析很有道理,顺天府知府才是屁大个官,在建昌侯与杨廷和面前卑微如蝼蚁。
这两个人他哪一个都不敢得罪,只要案子一接势必会得罪一方,故而最稳妥的办法是把案子推出去。
照理说顺天府之上便是三法司了,可这种鸡毛蒜皮的案子三法司又不会接,那就只能皇帝陛下受受累亲自过问了。
“谷公公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
谷大用频频点头道:“是啊,打蛇不死反被其害。这张氏兄弟到底是胞亲,小阁老只除去寿宁侯却留下建昌侯,是有隐患的。咱家还在忧心那建昌侯装孙子,这厮便按捺不住与杨家相争,真是天助我也。”
建昌侯张延龄与寿宁侯张鹤龄这对活宝兄弟着实要把大明朝闹得天翻地覆,仿佛不这么做就不能显示他们跳梁小丑的本质,对此谢慎自然乐的所见。
他们闹得越凶,死的便越快。
“谷公公觉得这件事陛下会让西厂去办?”
“那是自然。若在往日还有锦衣卫和东厂争一争,不过现在嘛锦衣卫和东厂刚刚被陛下责罚,这担子只能咱家来挑咯。”
谢慎不置可否的一笑道:“不是还有内厂呢吗?”
“内厂?”
谷大用一愣,心道小阁老还真是考虑周到啊,他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内厂是原八虎之大太监刘谨创立的,与东厂、西厂、锦衣卫合称三厂一卫。其基本职责自然也是监视百官言行动向,只不过因为规模实在太小,一直被东厂西厂锦衣卫压制很难出头。
加之刘谨倒台,内厂自然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别家孩子,日渐式微名存实亡了。
不过这案子并不算大,保不住陛下真的动了重新启用内厂的心思。
毕竟天子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制衡,绝不会轻易让权臣出现。
西厂最近的风头出的实在太多了,这种时候天子不把任务交给西厂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阁老的意思是,陛下打算借此机会让内厂分一杯羹?”
“这还是谢某的一个猜测,不过确实是有可能的。”
谢慎不疾不徐的分析道:“谢某觉得此事谷公公还是不要急着表态,等天子做了决定再行事亦不晚。”
“小阁老高见,咱家受教了。”
谷大用冲谢慎点了点头道:“但这差事要是没有落在西厂的手上便有些可惜了。这可是将张氏兄弟一并剪除的大好机会啊。”
谷大用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勾心斗角自然明白夜长梦多的道理。
张氏兄弟现在破绽百出,这个时候若不力,恐怕便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这件事建昌侯不在理,即便不是西厂办案他也讨不得便宜。”
谢慎却是有不一样的看法:“眼下的关键是搬倒寿宁侯,只要寿宁侯倒了,建昌侯也会步其后尘。退一万步讲,到时候谷公公再腾出手收拾建昌侯便是。”
“那倒也是。那就先依着小阁老的意思,先全力对付寿宁侯。”
谷大用微微一笑道。
“这些时日咱家派一些西厂的番子在小阁老府邸周围巡查,以免那张鹤龄狗急跳墙派人行凶。”
毫无疑问,谷大用此举是在求稳。现在他们的优势太大乃至已经看到胜势,这种时候自然要稳妥一些。
而反观那寿宁侯已经是输得红了眼。人在绝望的时候是做的出任何疯狂的举动的。
“那便多谢谷公公了。”
谢慎冲谷大用点头致意。虽然他府中护卫不少,但毕竟不如西厂番子有实战经验。
这种时候有西厂番子护卫在府邸外,谢慎也心安了几分。
他已经算无遗策,唯一的风险便是张鹤龄孤注一掷派出刺客行凶。
家人是谢慎最珍视的,他绝不准许其被寿宁侯威胁到。
“咱们之间还谈什么谢字,小阁老你也太见外了。”
谷大用大手一挥道:“咱家回到西厂后便拨出一百个番子叫他们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在小阁老府邸外候着。要真是有人不开眼敢行刺小阁老,那便顺势将其拿下,审讯后也好给寿宁侯的罪状上加上一条。”
谢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大善,便这么办。”
“那便不叨扰小阁老了。”
谷大用知道谢慎还要督导小公子谢旭读,遂起身告辞。
谢慎将谷大用送出屋去,目送其离开。
谷大用离开后谢慎摇了摇头,心中满是怅然。
老实讲他并不喜欢官场这种算计,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果他不去算计就会被人算计。如果他不去争就会被人挤出权力的核心圈子。
不管谢慎愿不愿意承认,大明的官场就是这样一个模式。哪怕你是内阁大学士,你是帝师,只要你透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愿相争的心思,那就会被身后的虎豹豺狼吞个干净。
为了家人,为了妻儿谢慎也必须一直绷紧神经绝对不能有一丝懈怠。
儿子谢旭过几年就要参加县试,谢慎不放心他的功课,故而这些时间亲自对儿子进行了督导。
王守仁加谢慎,可都是学问顶尖的大才,二人一同给谢旭辅导,谢旭学问想不精进都难。
谢慎觉得儿子是中上之姿,虽然不太可能位列三甲,但混个进士应该问题不大。
什么状元榜眼探花,其实就是风光一些但引起的轰动和关注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寒门出身的还好一些,像儿子这样头顶大学士公子光环的或许会被无数人嫉恨,暗中使坏推波助澜尤未可知。
谢慎不是张居正,可做不出张辅点选儿子为状元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不是在帮儿子而是在害他。
在朝为官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起步有多高而是名声风评一定要好。
要是被人打上了标签那上限已定,再难做到高位。
谢慎能做的自然会去为儿子做,但凡事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切不可揠苗助长急功近利。
令谢慎感到欣慰的是儿子似乎很理解他的苦心,除了一心读外并没有太多别的心思。
儿子虽然是出身即富贵,但并没有一丝纨绔气息。
这当然和谢慎的引导有关,严于律己,宽厚待人这是谢家的家训。
谢慎深知创业难守业更难的道理,要想子孙后代能够把这份家业传下去就必须让他们保持初心。
来到儿子的房见他正在作,谢慎欣慰笑道:“章做的怎么样了?为父来瞧瞧。”
最近王守仁给谢旭出了一套时题目,大截搭,小截搭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谢旭也很认真的每天做一套题目,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之下章必定有长进。
“爹爹来了。”
谢旭赶忙凑过身来,恭敬把章奉上。
谢旭接过纸张展开来看,题目是克己复礼,很平常的大题。
再看谢旭的承题、破题、行极为流畅,俨然有大家之风。
谢慎皱了皱眉道:“这是你作的?”
虽然亲眼看儿子正在作,但他还是不太敢相信这章出自儿子之手。
“是儿子作的。”
谢旭回答的显然不太有底气,这更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