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上书请求裁撤东厂,更多的是为徐珪助势,至于能否裁掉东厂他并不关心。
但在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看来,谢慎此举意义却是大为不同
毕竟谢慎是个清流词臣,词臣最看不对眼的就是太监,何况还是手握东厂权柄的提督太监。
在牟斌看来,谢慎这次肯定是奔着整倒东厂去的,在这个时候锦衣卫若是介入,才真的是找死。
锦衣卫绝不能动,至少在天子明确表达态度前,绝不能动
谢慎微微有些错愕。
牟斌牟指挥使的态度值得玩味啊
这么明确的表明态度,牟斌这是铁定不想趟这趟浑水了?
这可有些难办了。谢慎的计划都是建立在牟斌出手的前提下。一旦这位做起了缩头乌龟,那全盘计划都会被打乱。
深吸了一口气,谢慎继续道:“牟指挥使此言差矣。厂卫虽常被人连在一起提及,但并非唇亡齿寒。相反,假使牟指挥使此刻能以大局为重出面弹劾杨鹏,陛下心中定会对牟指挥使,对锦衣卫高看一分。”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慎已经尽力了。假使牟斌再不出手也没有办法了。
牟斌眼眸微微转动,良久才淡淡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靠!要不要这么赤裸裸,好歹也是锦衣卫指挥使,咱就不能委婉一点?
谢慎腹诽了几句,没好气的道:“凭翰林院联名上书的一十九名同僚!”
十九人听起来数量不多,但那些可都是清贵不可言的词臣老爷啊,岂是寻常官吏可比的?再说了,有翰林院官员联名上疏在前,牟斌再随大流跟风上疏也不会显得很显眼吧?
谁知牟斌却是摇了摇头道:“翰林院是翰林院,锦衣卫是锦衣卫。这个理由不能打动我。”
谢慎此刻已经是一脸黑线,强自忍着才没有发作。
这个牟斌还真是一个油盐不进的老油条啊,要让他松口答应看来真得费一番心思。
“那依牟指挥使之见,谁人上疏弹劾杨鹏,牟指挥才会出手?”
谢慎也不想问的这么赤裸裸,这太没有技术含量!
但牟斌已经“坦诚”到这个份上了,他再遮遮掩掩反倒是显得矫情。
牟斌叩了叩手指道:“只要屠滽屠老大人请撤东厂,某立刻上疏。”
屠滽?
这个答案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谢慎在脑中细细检索这位吏部尚书的资料,发现记起的都是一些碎片化的东西。没办法谢慎前世不是专修弘治朝历史的,能够记起一些大佬的履历就不容易了,对屠滽这样的“二线”人物只是有些印象,要说熟悉那可就太扯了。
不过屠滽既然是天官,自然有一定的号召力。
原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牟大人是想扯虎皮作大旗啊。
也难怪,翰林院的词臣老爷虽然清贵,但毕竟品级都不高,属于储备干部。
这样的人上疏自然可以刷声望,但对朝局的影响十分有限。
而吏部尚书屠滽则不同了。
作为天官,屠滽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看作朝局的风向标,无数隐于幕后如牟斌的大佬都会伺机而动。
唉,还是谢慎把官场想象的太简单了啊。
水至清则无鱼,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
牟斌这么做无可厚非。
但问题是谢慎和这位屠老大人并不熟啊。
要是牟斌牟指挥是叫他找王华或者谢迁出面,谢慎没准还能拍着胸脯应下,可这屠老前辈
见谢慎面露难色,牟斌便摆了摆手道:“谢修撰若有难处,我也不勉强,不过这事就爱莫能助了。”
谢慎摇了摇头道:“屠老大人那里谢某会去试一试。”
话不能说死,试一试已经是谢慎能够给出的最大程度“承诺”了。
牟斌面容仍是平静如水,只微微点头道:“那就等谢修撰的好消息了。”
谢慎拱手告辞,一路出了锦衣卫署,回到翰林院一头扎进公署里。
不少同僚围上前来询问,谢慎虚应了几句便打发众人去编修《会典》了。
如今谢慎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够劝说屠滽上疏。
要知道做到部院正印堂官这个位置的大佬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看风向比谁都准。
要想摆他们一道,叫他们作枪使难度可想而知。
再加上谢慎和屠滽没有半点交情,若是贸然找上门去肯定收效甚微。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中间人引荐,这样双方有一个缓冲不至于过于尴尬。
中间人的选择十分关键,最重要的是可靠,谢慎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谢丕可以作这个中间人了。
再怎么说谢丕也是文选司主事,归屠滽直接管辖,是屠滽的“自己人”。
加之谢丕和谢慎的关系斐然,于双方都很合适
好不容易挨到了坐班结束,谢慎坐上了软轿直奔谢府。
此谢府非谢迁在东华门暂住的别院,而是谢家在京师的正宅。
谢丕现在每日需要去吏部坐班,住在正宅明显要方便许多,至于晨昏定省为人子的义务,则算是省了。
这还是谢慎第一次来谢家正宅拜访,难免有些紧张。
下轿之后,自有护卫鲁种田上前叩门,不多时的工夫便有一门官来开门。
“这位大人是?”
那门官见谢慎身着官袍,陪着小心道。
虽说谢迁现在已经入阁参与政务,可还没有加任何头衔,在内阁中属于排不上号的。
旁人尊称一句阁老那是给谢迁面子,并不是说谢迁就真的和首辅徐溥、次辅刘健平起平坐了。
在这种情况下,谢迁自然做事要谨小慎微,生怕被人抓住错处不放毁了前程。
故而才会出现堂堂阁臣门官对一六品官员恭敬如斯的场面。
按照正常的逻辑,宰相门房五品官,哪有“五品”敬六品的道理。
不过谢慎也没心思和这门官闲话,当即道:“在下翰林院修撰谢慎,特来拜会你家小老爷。”
那门官点了点头道:“小老爷还没有回府,谢大人不妨先进府歇息片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