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平日里就和一个养老衙门一般,大小官吏都抱着混日子的态度,突然要召集人手自然十分不易。
韩荣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勉强将八九成的官吏召集到,剩下的几人却是怎么也寻不到了。
谢慎扫视了一眼公署中神态各异的官吏,直是摇了摇头。
连大明人才培养库的翰林院都是这般情景,可想而知那些无足轻重的清水衙门是什么样了。
“咳咳”
谢修撰咳嗽一声,痛心疾的言说了一番圣人之言,并理所当然的引到今日之事上。
别管那些官吏心中怎么想,至少面上一副悔恨羞愧的表情。
谢慎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始唱红脸。
“不过,本官也明白你们的难处。故而今天这件事本官不会向王老大人奏明。”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是在公署做事,就要有规矩。如今王老大人不在,本官便代其言说一二。眼下陛下下令编修《大明会典》,翰林院中除去杂役都得参与编修。卷帙浩繁,为避免出现贻误之事,本官决定对你们进行分组。”
分组?
在公署内的五经博士、典簿、侍书皆是面面相觑。
这谢修撰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谢慎解释道:“本官会将在场几十人分成三组,分别由本官、王编修、陈编修负责开展《会典》的先期编纂事宜。”
他也知道先前翰林院在进行典籍编纂时,除了一名总编修统领全局,底下的修撰、编修大多是样子货,根本不介入到实际的编纂工作中。
这样一来,编纂的进程就不可控,底下的官吏能拖就拖,一项原本可能一两年、两三年完成的工作硬是被拖到了五六年甚至更长。
而如果给编修、修撰分配了具体的任务,那么其对于典籍的编纂就势必会上心,毕竟相互之间也是一种竞争关系。
只有对应的一部分工作完成的好了,才可能在总编修那里留下好印象,才可能捞到功劳。
其实这是一个简单的心理学范畴的问题,不过绝不是寻常大明翰林院官吏能想出的。
王瓒、陈澜对视一眼,纷纷点头称赞道:“谢修撰的这个法子好,等到总编修大人到了翰林院,一定向其建言。”
谢慎淡淡一笑道:“一切还是得总编修的人选定了以后再说。”
韩荣韩博士恭维道:“谢修撰真是天资聪颖,这法子下官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谢慎面上不起一丝波澜道:“叫大家先散了吧。”
工作的分配体现了领导的艺术。
谢慎前世也读到过一些管理学的书籍,这其中的分寸自然拿捏的恰到好处。
当然,这最终的决策还得等到《大明会典》总编修的人选定下来以后再由总编修来定。谢慎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具体采纳与否还得看总编修的意思。
这涉及到官场秩序等级等诸多问题,谢慎绝不能越俎代庖。
待五经博士、典簿、侍书退下后,陈澜奇道:“谢修撰方才那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谢慎淡淡一笑道:“有竞争才有动力。我们三人各自负责一块内容,相互之间不就是竞争的关系了吗。总领负责之人一旦有了争的欲望,下面的人干起活来自然也就上心许多。”
陈澜虽然年长谢慎不少,但哪里有谢慎的见识深远,此刻方是明白谢慎的用意。
“其实用逆推人心的方式十分容易得出这个法子,陈编修以后可以多试试。”
方法是方法,但具体实施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谢慎丝毫不介意把这个方法说给陈澜听,因为他确信陈澜根本就掌握不到这个方法的精髓。
一天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又到了下班的时间。
谢慎和王瓒、陈澜两位编修挥手作别,这便出了翰林院公署,乘着软轿回徐府去了。
这次他乘坐的软轿和扛轿的轿夫是王守文介绍的,故而一路上舒适了不少。
谢慎当即便命鲁种田和那抬轿的轿夫说好,以后长期用这家了。
谢慎现在虽官居翰林院六品修撰,但毕竟没有开府雇佣长随、仆人,而且这些开销短时间内也不是谢慎能够承受的起的。
至于徐家虽然以前也有轿夫,但那也是徐贯在京时候长期雇佣的,并不是卖身于徐府的。
自打徐贯领皇命赴苏松治理水患,那些轿夫便也遣散了。
所以谢慎现在不得不再临时雇佣一些轿夫来应急。
徐大小姐离开京师后,徐府便似一下子空了似的。少了个人在身旁嘘寒问暖,谢慎颇为不适应,索性捧了几本闲书来看。
便在谢慎看的入神时,书童陈虎儿来报说王小郎君来了。
谢慎连忙叫陈虎儿把王守文引到书房来。
“守文兄怎么突然深夜造访,难不成有什么大喜事吗?”
谢慎打趣似的笑道。
“喜事没有,倒霉事倒是有一件。”
王守文无奈的摇了摇头,沉然叹息道。
“哦?”
“我家在正阳门外有一处田庄,因为要灌溉田亩,便截了一段水渠,那下游本是无主荒地,谁曾想寿宁侯府的人却找上门来说那些地是他们的,这显然是他们强行圈地,真是不讲道理。”
王守文无奈道:“若是一般的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这寿宁侯最是跋扈。这一次,恐怕不能善了了。”
听到这里谢慎也是心中一沉。
这寿宁侯是何许人也谢慎自然清晓,这位是当今天子原配张皇后的亲弟弟,京师臭名昭著的皇亲。
照理说大明的外戚都很低调,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张皇后娘家便是十分嚣张跋扈的存在。
寿宁侯霸占无数京郊田地,因为有张皇后撑腰却是无人敢管。
莫说是宛平县、大兴县的县官了,便是顺天府衙、都察院都不敢哼唧一声。
当今天子虽然圣明,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啊,难道让天子下令严惩严查自家人吗。
“慎贤弟,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吧。”
王守文显然已经无计可施,一屁股坐在官帽椅上无奈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