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恨谢慎的人很多,譬如李太监的养子谭芳、譬如孙若虚、再譬如吴掌柜。
若是他们得知谢慎和族中叔、兄起了冲突,肯定会插一脚。
事情的真相根本就不重要,他们只会像苍蝇一样扑过来,将谢氏一族争取到少年的对立面去。
冷静了下来,谢慎便考虑如何处理这个隐患。
虽然他占着一个理字,但理智告诉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好歹前世也是研究明史的,无数名臣都是倒在了倒霉亲戚这里,谢慎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在大明朝,名声或者说名望对读书人来说绝对是最重要的。
国朝以孝治天下,若是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基本这个人的前途也就废了。
这个孝自然不仅仅局限于一房一户,对整个宗族的长辈也需要行孝。
其实谢慎现在面临的情况还不算糟糕,如果他来年乡试考中举人,估计还会有更多的亲戚赶来,争抢着把田亩挂靠在他的名下。
在大明,士大夫享有一系列特权,最重要的特权便是免除赋税徭役。
举人老爷作为半官,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官场,自然可以享受士大夫的特权。
谢慎前世治明史,也对明朝的土地问题进行过一番深入研究,在他看来对士大夫名下的田亩免除赋税绝对是一个糟糕无比的政策。
这个政策乍一看来起到了笼络人心,激励读书人奋而求学入朝为官的作用,可实际上却给大明朝的覆灭埋下了隐患。
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放在明朝读书人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大量族人将土地挂靠在士大夫身上,从而免除赋税。朝廷收不上税,地契也被这些士大夫控制。
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士大夫只会对族亲收取象征性的税赋,再把土地“租给”族亲,但从大明律的角度看,土地已经完成了过户,换句话说完成了所有权变更。
一旦这些士大夫反悔或者说他们的子孙反悔,那些原本拥有土地的族亲就只得破产沦为真正意义上的佃农。
没文化真可怕,口头的契约是不具备法律效益的,这也是为什么晚明的土地全部集中在士大夫、皇室宗亲手中,而真正种田的百姓破产难以为继了。
当然,这些是闲话了,谢慎现在首先需要应对的却是舆论的压力。
有道是三人成虎,即便不是真的也能传成真的
谢慎可不认为以这七叔和一干族亲的无赖做派会就此罢手,如果真的把他们逼到对手那里,可就难办了。
但若是叫谢慎就此低头,是绝不可能的。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这些族人当年能把大兄逼得离开句余山,就不要再想着到谢慎这棵大树下乘凉。
虽说有族亲相助容易成事,但那也得看是什么族亲。像谢家七叔这样的族亲,能不招惹上就是福分了。
“大兄,他们若是再来叩门你就权当没有听见。我出门一趟,你不必担心。”
这件事情有些复杂,谢慎要去找王守文商量一番,虽然不见得当即就能想出办法,但多个人总归是多个思路。
却说谢慎离了谢府径自朝王家而去,此刻王守文正自在书房中温书,听管家禀报说谢小相公到了自然放下书本起身迎去。
谢慎进了书房见到王守文在读书,惊讶道:“守文兄,你今日怎么转性了,竟然在读书?”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慎贤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明明是个好学的人,在府中读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何况科试在即,我要是不能一次拿到乡试资格,少不了要被父亲大人呵斥。”
谢慎点了点头道:“守文兄能有这般志向自然是极好的,不过距离科试还有数月,倒也不至于如此突击。”
王守文引着谢慎坐下,便挥手示意管家去准备些点心茶水。
“怎么,慎贤弟是不是见为兄发奋苦读,怕抢了你的风头?你放心好了,明年的乡试,解元还是你的,我拿亚魁就好!”
这下谢慎倒真是被逗乐了。
若论八股文功底,他和王守文都不如谢丕。谢慎之所以能得小三元其中多少有运气的成分。但小三元毕竟是小三元,是任何人都抹杀不了的。谢慎只要发挥不失常,乡试上榜考中举人还是不难的。
但要是想考中解元就十分艰难了。
一来乡试极为正规,不仅有主考、副主考、同考官,还是糊名考试!
谢慎和大宗师陈方垠的关系很不错,但既然是糊名考试关系再好也是白搭。少了这层助力,谢慎只能依靠自己的硬实力。可少年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明朝人,若单论文章质量,便是再努力也是和那些文魁有差距的,用个术语那就是无限趋近且不平行
而且乡试的阅卷官是同考官,这是从各州县的教官中抽调出的。也就是说同考官口味的差别也很可能影响到考生最终的名次
只能说王守文的心态很好,竟然想着拿亚魁
“咳咳,说说吧,你来找为兄所谓何事?不会真的是闲来无事来找为兄吃酒的吧?亦或是为了沈娘子?”
王华老爷子和王守仁都不在府中,也确实没有什么人可以管得了王守文,他自然是可以“为所欲为”畅快一次。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别扯那些,我和沈娘子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王守文却是似笑非笑的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倖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慎贤弟当日作出如此绝美诗作,恐怕不会对沈娘子一点心思都没有吧。”
谢慎心中无奈啊。当时不过是为了助沈娘子夺得花魁这才拿出了压箱底的诗作,现在看来确实太高调了
见谢慎沉默不语,王守文更是以为猜中了少年的心思,一面拍着谢慎的肩膀一边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