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从众多宦官中脱颖而出,成为杭州镇守太监,说明刘文的能力和决断力都没有问题。事实上,作为内监政治敏感性才是最重要的素质。
就在当下,刘文迅速作出了判断。
花魁会本就是众星捧月的,也许众歌妓实力在伯仲之间,但最终花魁只有一个。满城的士子都会为了新花魁欢呼,会为了新花魁挥金如土,却不会有人正眼去瞧那些落败的歌妓。
也许要很长一段时间,等花魁会的热潮平息后,这些世家公子才会想起被自己冷落的旧人,才会意识到杭州城中的名妓不只有花魁一人。
眼下决定谁是花魁完全在刘文的一念之间。
如他逆势而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但肯定会背负骂名。而如果捧沈娘子做花魁,不仅顺应众士子所望,还可以卖谢慎一个人情。
刘文与谢慎并不熟,但他能感觉到少年是一个极有天赋的人。这种天赋不仅仅指吟诗作赋,也不仅仅指作八股文的文章。刘文真正惊叹的是谢慎的胆识。
试问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敢于在花魁会上大出风头,敢于面对众人凌厉的目光,这得是一种怎样的气魄。
这样的人简直生来就是为做官的。
官场艰险远超常人想象,这一点混迹内廷多年的刘文自然十分清楚。他亲眼目睹文官们为了升迁相互倾轧构陷,为了博得圣宠绞尽脑汁去写马屁文章。
如果没有过人的胆识和极强的决断力,即便身居高位也坐不安稳。
眼前的这个少年如此年轻,具备极强的天赋,若是能够施以恩惠,为己所用,绝对是一件受益无穷的事。刘文当然看得出来谢慎是在刻意的帮沈娘子,倒不如卖他个人情。
至于薛举那里
哼!
这个糟老头子,眼中除了女人还是女人,在京师时便是如此,想不到来了杭州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女人不都是差不多的吗?这个沈娘子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嘛。
凭借他刘文的手段,要想给一些歌妓赎身还是不难的,只要不是沈娘子,他薛举想要多少都行。
“咱家宣布本次花魁会的魁首是”
刘文特意拖了长音,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谢慎。四目相对,自然是一番较量。
刘文从谢慎的眼中看到了希冀,他很满意。
“是沈雁!”
刘文终于说出了众望所归的名字,谢慎总算松了一口气。
太难了,真的是太难了。
旁人也许不知,但他从刘文眼中看出了狡黠的意味。刘文知道他在帮沈娘子!
谢慎还是低估了刘太监的实力,这厮洞察人心的本领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好在刘文做出的决定是捧沈娘子做花魁,不然谢慎之前的铺垫布置都是瞎忙活了!
但不知为何,谢慎竟然有一种落败的挫败感。面对刘太监的犀利眼神,他总有一种任何心事都被洞悉的感觉。
“沈娘子当得起魁首二字!”
“不愧是才女啊,恭贺沈娘子了!”
“沈娘子可不要忘记谢公子啊!”
称赞声如潮水涌来,沈雁面色一红,下意识的垂下头去。除了谢慎,只有她知道这首词不是她作的。拿谢公子事先作好的词夺得了魁首,怎么看都有些不光彩。
但是沈雁却不得不这么做。为了不被刘太监赎身,再转赠给薛布政使,她只有夺得花魁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沈雁心中稍安。可谢公子的这个人情却是欠下了,一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还。
花魁归属已定,其余歌妓皆是心情沮丧,完全没有了之前趾高气扬的样子。
沈雁在赞誉声中渐渐有些迷醉,只觉得今夜的西湖十分静美
闲话不提,却说谢慎离开花魁会后直接返回了客店。
一众余姚士子自然对这位小同乡佩服的五体投地。
其中当以张不归最为兴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张大公子默诵了一遍谢慎所作诗作,拊掌赞叹道:“慎贤弟不愧是余姚第一才子,哦不,今日之后该称你为江南第一才子了!”
“瞧张兄神气的样子,仿佛这首诗是你作的一般。”
王守文却是不卖面子,一句话泄了张不归的气势。
“嘿嘿,不是我作的,可是我同乡作的。我算是看出来了,慎贤弟将来是要中状元的人,若在人前说起来我和状元公同游同饮过难道不是一桩美谈?”
张不归倒是十分知足,搓了搓手掌笑声道。
一旁的谢丕则有些忧心的说道:“现在庆祝是不是有些早了?沈娘子如今成了花魁不假,但那刘公公万一要用强,也没人敢拦着吧?”
谢慎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这点倒是不用担心。想那刘文也是见多了大世面的。今日他既然亲自点选沈娘子为花魁,就不会做打自己脸的事情。”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说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返回余姚吧。”
闻听此言,王守文惊讶道:“为何那么急着走?慎贤弟你帮了沈娘子这么大一个忙,还不得多听几首曲子赚回来?”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什么赚不赚回来的,你整日就想的是这些吗?再者说了,这次来杭州府已经前后快半个月,再待下去你就不怕孔教谕把你我从县学除名了吗?”
这当然是玩笑话,事实上县学并不严格要求生员每日到县学点卯进学,外出游学的士子更是不胜枚举。何况谢慎已经提前跟孔教谕告了假,十来日的光景实在无甚影响。
谢慎是觉得此次杭州之行风头出的太盛,想要暂避一避。先是西湖雅集把萧季气的吐血,再是花魁会捧红了沈娘子,谢慎显然是眼下最炙手可热的士子。
水满则溢的道理他自然懂得,避一避还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