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归被打这件事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士子斗殴事件。
仔细思忖便能发觉这些宁波士子的用意。
雅集临近,他们却“偶遇”张不归,并不由分说的拳脚相向,把张大公子一顿爆揍。把这一切都解释为痛恨张不归占用画舫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文人士子是最在乎脸面的,何况乎大明朝的士子。
也怪张不归太没有经验,不然至少能够抓住这些宁波士子的一些把柄。
西湖雅集肯定还是要去的,但谢慎已经能够想象雅集之上双方的火药味。
被人打脸的是张不归,最沉不住气的肯定也是张不归。如果他这一点出了问题,还是有些难办的。
“张兄先莫要动气,让谢某想一想应对之策。”
谢慎好言安抚了张不归几句,便背负双手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既然宁波士子在西湖雅集前故意激怒张不归,就证明他们心虚了。
至于他们为何心虚。无外乎两点。一是他们之中没有足以抗衡自己和毕名辉的人物,二是这雅集评选之人不是他们能控制的,或者说不完全站在他们那边。
实力不够,关系来凑。
如果连关系都没有,宁波府的士子是绝对不可能战胜遂安、余姚两县的士子的。
宁波府士子办雅集的目的是借着雅集宣传宁波珠山茶,故而他们才会在此次雅集上联合杭州府本地的士子。在谢慎看来,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交易。比如说杭州本地的龙井茶商和宁波府的大茶商合作,垄断本省的茶叶市场。
细细想来,这种可能性还不低。
钱塘龙井是老牌茶霸,宁波府珠山茶则是后起之秀。
这两者若是联合起来,其他茶叶几乎没有分一杯羹的机会。
看来还是谢慎之前考虑的太简单。他以为靠一己之力就可以让姚江茶打入文人雅士圈子,如今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即便他在西湖雅集上表现的很出色,最后的结果最多也就是平手。毕竟有钱塘龙井压阵,姚江茶想要名声大噪,就只会被杭州本地的茶商打压。
若只是宁波茶商谢慎还能应付,可若加入了杭州茶商,谢慎就有些双拳难敌四手了。
至于二者合作的原因,谢慎想还是利益使然。
宁波府的茶商想要攀着钱塘龙井的名气分一杯羹,而杭州本地的龙井茶商也想要打入宁波府的市场。换句话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利益交换。
当然,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同行是冤家,谢慎不相信宁波茶商和杭州茶商是铁板一块,那么要如何找到突破口呢
“张兄可认识杭州本地的茶商,谢某想要前去拜会一番。”
张不归疼的龇牙咧嘴,听到谢慎话锋一转直是愣住了。
刚才不是商议如何给他报仇的吗,怎么又扯到杭州茶商身上了?
不过张不归还是下意识的说道:“倒是认识几个,就是交情不算深罢了。”
谢慎淡淡笑道:“交情不深不打紧,只要能让谢某进到府中跟那些茶商说上话就行。”
张不归点了点头道:“要说这杭州茶商,当真是富可敌国。他们其实有一个商会,会长姓宁,叫宁益。我跟他老人家之前见过几次,都是在酒宴上”
张不归的面色有些古怪,谢慎也跟着心中打鼓。
这张不归张大公子到底跟着宁会长熟不熟,不会他去了宁府再被人赶出来吧。
“谢贤弟放心好了,你到了宁府直接给门子说你是张某的友人,要去拜会宁老爷。他们不会拦着的。”
张不归仿佛看出了谢慎心中疑惑,忙找补道。
谢慎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张兄便不用担心了,全包在谢某身上。”
在谢慎看来,此次破局的关键就是这宁益宁老爷了。
如果想要扭转颓势,就要从此人身上下手。
“张兄先在客店静养,谢某便前去会会这一位宁老爷。在谢某回来之前,张兄切莫要动气,与那些宁波士子相争。”
文人整人有一万种办法,最傻的就是动手了。
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是说君子不敢动手,而是动口可以获得更大的收益。
眼下宁波士子肯定希望张不归恼羞成怒,带着长随去和他们大打一架。且不说能不能打赢,便是能打赢也会让这些宁波士子的奸计得逞。
为了不让张不归的智商被拉低,谢慎只得提前嘱咐好。
“好,愚兄便等慎贤弟回来再做决断!”
张不归对谢慎本能的信任,当即点头应道。
王守文和谢丕想和少年一起去拜会这位宁老爷,谢慎却道:“你们二人先留在客店中吧,这又不是去赶大集,去的人多了也没用什么用。”
其实谢慎是不放心张不归,怕他一时冲动再闹出什么事情来,便让王、谢二人留在客店做个照应。
一番嘱托后,谢慎便出了客店,按照张不归给出的位置直奔宁府而去。
在大明朝最赚钱的行当自然是贩盐。
不过这个行当需要的成本太高,首先盐引就不好搞到。如果贩卖私盐,那可是杀头的重罪,风险太高。
除了贩盐,就是织造丝绸、贩茶利润最高了。
这两者相较而言,贩茶所需要的启动资金更少,故而也更适合底子薄的谢慎运作。
不过做到宁益这种级别的茶商,用家财万贯都难以形容,真可谓富可敌国了。
任何行业都是这样,站在金字塔尖的那些人手里攥着大把的资源和财富。而那些塔基下的人想要往上爬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科举是这样,贩茶也是这样,其本质没有什么不同。
宁府距离谢慎落脚的客店并不算远,谢慎行了半盏茶的工夫便来到府门前。
望着高耸的府墙,谢慎暗暗啧叹,不愧是豪商巨贾就连府宅都这么阔气。
叩了叩门,不多时便有门子探身出来。
谢慎迈步上前,淡淡道:“某是余姚张不归张公子的友人谢慎,想要拜访宁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