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一时愕然。
女刺客给出的解释实在是让人一时难以相信。堂堂一省布政使,前南京礼部右侍郎薛举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这个答案实在是太劲爆了,若是大明朝有个娱乐版块,这肯定是要上头条的。
此时是弘治朝,官员狎妓都得偷偷摸摸的来,薛举竟然敢直接将教坊司官妓掳至府中充为侍妾?
谢慎思量了一番,觉得女刺客没理由骗他。若不是与薛举薛大人有不同戴天的深仇大恨,女刺客也不会冒着巨大风险孤身一人潜入杭州行刺堂堂一省右布政使的。
细细想来薛举这么做还是很有可能性的。
毕竟礼部右侍郎主管的就有教坊司这一部分,加之南京又是天高皇帝远,六部松散,大家都是奔着养老混日子去的,所以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南直隶巡按御史这一明面上的制衡人,也不可能一直在南京城留守罢,薛举若是存心想要从教坊司掳掠官妓至府中有的是机会。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人可以制衡薛举,那就是南京镇守太监。
不过这厮一般是皇帝派来监视群臣的,检举的都是诸如谋反贪污的大案。镇守太监不太可能为了这种事情专门写奏疏上陈天子。
所以,作为教坊司顶头上司的薛举薛侍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占有教坊司的诸多官妓,甚至可以变换花样天天不重样
谢慎不知道薛举为何会有这般恶趣味,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女刺客的姊妹肯定是被薛举玷污了。
谢慎一时有些尴尬,堂堂大明前侍郎薛举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他该怎么做?
薛举之所以能够明目张胆的掳掠教坊司官妓至府中,便是因为参悟了大明官场的诸多规则。这最重要的一条规则便是官官相护。
只要不是闹出了谋反一类的顶天大案,谁也不会想把事情搞大,遮遮掩掩之下也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便说薛举这件事,偌大个南京城中真的就没有一个官员知晓吗?在谢慎看来未必。但是衮衮诸公为何却视而不见呢?
这就是为官者的默契了。
同在一个圈子里混饭吃,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得罪人呢。
谁没有个倒霉的时候,到了那时还不准要借助同僚之情煽煽情做做戏呢。何况这些大明官员可能都不干净,若是禀公检举没准还担心自己将来遭报应。
最重要的是薛举背后的靠山很可能势力很大,让诸公忌惮。不然薛举也不太可能从南京礼部右侍郎这一闲职调任至一省布政使,还是全天下最富庶的省份。
都说大明朝京官贵,地方官贱,谓之内重外轻,内贵外贱。可那是针对京师的,京师的礼部侍郎再怎么也比布政使尊贵,毕竟是有机会候补入阁的。如果谢慎没记错,徐阁老当年入阁前就曾任过礼部侍郎一职。
而南京六部则是完完全全的清水衙门,别说平步青云入内阁做首辅了,连银钱也捞不到。毕竟没有实权的职位,也不要指望有人巴结行贿。
也就是像薛举这样利用职务之便欺负欺负教坊司的官妓,逞一逞威风了。
故而薛举调任布政使肯定算是升官了。虽然布政使要被巡抚压制,但毕竟还是名义上的一省地方父母官。何况三年任期满后,薛举很有可能被调回京师谋一个六部的美差。即便最尊贵的京师六部去不了,估摸着九寺各卿还是有大半把握的。
这总比在南京留守六部混吃等死要有前途的多,薛举成为布政使后心情明显不错,不然也不会悠哉悠哉被女刺客抓住机会了。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刷政绩的方式。
毕竟大明朝官员,政绩无非几项,一是重农桑,二是修水利,三是兴文教。
这三点做到一点就能赢得美名,吏部考评时多半能够得个中上的评价。若是做到了全部,啧啧,那肯定就是前途无量了。
修水利薛举是不用想了,前任布政使刘大夏已经做的淋漓尽致,不管是钱塘堤还是海堤全部修成。
农桑这种东西每任都会做,但是个持久的事情,薛举倒是可以接过来继续刷政绩。
剩下的自然就是兴文教了。
薛举是外来户,人生地不熟没有自己亲手提拔的读书人。何况本省是科举大省,碾压旁的省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如果出了成绩他不一定有功劳而如果没出成绩背锅的一定是薛举。
这也是薛举为何那么急着兴文教。他是要迅速提拔一批有才学的读书人。能够为官主政一方的哪个不是聪明人,绝不会有知府和薛举去抢这份功劳的。这些读书人都是各府的精英,之后肯定可以通过层层选拔参加大比,届时这些读书人必定会念及薛布政使当年知遇之恩,一番传颂下薛举提携后进学子,兴文教的美名便传开了。
对于大明朝的官员来说,名声本来就是一种资源,是一种政绩。
薛举想要往上爬,必须要出政绩,这一手显然十分讨巧。
薛举和谢慎总共相处的时间也不长,给少年的印象是他是一个十分儒雅的官员。
可想不到在这份儒雅的背后有这么多的肮脏阴暗的东西。
谢慎也是读圣贤书的,更重要的是他有自己完整的是非观念。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便是作为读书人,谢慎也看不下去了。
见谢慎沉默良久,女刺客叹息一声道:“怎么,你怕了吗?你放心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你的。”
“敢问女侠芳名?”
谢慎突然的发问让女刺客愣在当场。
“你方才说什么?”
“小生是问女侠芳名是什么?这样日后若是相见,也好打声招呼。”
“你便叫我窈娘好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为你我着想,我们还是不见的好。”
窈娘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