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之上从来没有对错之说,认得只有利弊。
陆渊是前首辅刘吉的门生,刘吉致仕后陆渊也就没了靠山。
前些日子他和提学官陈方垠同游翠湖,自然不是昔日同年好友重聚叙旧那么简单。他是想通过陈方垠接触京师的贵人,以图仕途更进一步。可陈方垠却是哈哈一笑,绝口不提此事。摆在陆渊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一个是凄风苦雨独自承受,另一个是马上找一个新的靠山。
寿宁伯张鹤龄显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此君是张皇后的亲弟弟,年纪轻轻便继承爵位,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政事颇有兴趣。
当今天子专宠张皇后,几乎对皇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照这样发展下去,张鹤龄未必没有机会效仿前朝首辅万安靠拍后宫马屁上位。而且张鹤龄比之万安有一个先天的优势,那就是他是张皇后的亲弟弟,哪有姐姐不帮弟弟的道理?
刘阁老倒台了,陆渊自然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眼下张鹤龄并不算官位显赫,陆渊此刻投靠,还可以在张鹤龄心中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
只是投靠效忠也是需要诚意的,陆渊一直不知该如何表明心意。
今日乔震的一番话让他有了思路。
盐运使卢仲景案牵扯出了很多利益方,这倒也正常。不过“寿宁伯”张鹤龄这时站了出来还是有些让陆渊惊讶的。这么看来,陛下命令锦衣卫前来彻查此案就是因为皇后娘娘吹了耳边风,而皇后娘娘自然是挨不过寿宁伯这个亲弟弟的软磨硬泡。
锦衣卫办案从来不讲理字,他们只需要向天子负责。故而天子对本案是什么态度就直接左右了锦衣卫办案的结果。
这一点即便是指挥使牟斌牟大人也不能改变。
从乔震刚刚透出的口风看,陛下似乎是想安抚张皇后和寿宁伯,那么势必要对盐运使卢仲景进行平反。
既然有平反便免不了有治罪。作为上书弹劾卢仲景的第一人,巡抚刘德自然是治罪的对象。至于剩下的什么布政使司,按察司官员陛下也知道不过是附和刘德,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说,刚刚乔震是在暗示他站出来表面态度,参刘德一本?
巡抚衙门和三司衙门同在杭州府,陆渊和巡抚刘德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这一本参不倒刘德,陆渊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故而他颇是犹豫。
乔震见状冷笑一声道:“右布政使薛大人已经答应上书参奏刘德,陆臬台还不放心吗?”
乔震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渊也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最怕的是自己孤身一人上奏,那样满朝文武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到他的身上。但如果此事有右布政使薛徵出面牵头,他的压力就会小上许多。
乔震这次看来是早有准备,竟然已经说服了布政使薛徵出头弹劾刘德。
不过陆渊还是有些忧虑,他冲乔震拱了拱手道:“敢问这件事情牟指挥使是什么意思?”
乔震一敦茶杯,冷冷道:“陛下是什么意思,指挥使便是什么意思。乔某这么说陆臬台可明白了?”
牟斌自打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就以忠义赢得了满朝文官的赞赏。此君为人正直,虽然掌管的是锦衣卫这样令人闻风色变的机构,可却不滥用职权,甚至对下诏狱的官员以礼相待。陛下也对牟斌十分信任,经常听取他的意见。
但牟斌再怎么老好人,却也不可能代替皇帝的意志,只要天子下令逮捕刘德,牟斌也是会毫不犹豫的执行的。
而眼下天子显然已经被张家人说动,准备拿巡抚刘德开刀了。
好在当今天子仁德,不滥杀大臣。即便刘德倒台,也不会有杀身之祸,最多是罢免流放罢了。
这样绝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陆渊自然心动了。
如果能够用此事讨好寿宁伯,他身后便算有了靠山。
思忖了片刻,陆渊咬牙道:“陆某愿意陈写奏疏参奏刘德。”
乔震撇了撇嘴,似笑非笑的说道:“那陆臬台可要早些动手了。布政使薛大人的奏疏恐怕已经在差送京师的途中。等薛大人和陆臬台的奏疏到了京师,呈供陛下御览,我们北镇抚司也好动手拿人。”
锦衣卫尤其是北镇抚司的番子拿人是不需要经过任何大明的司法程序的。
陆渊虽然早就对锦衣卫的跋扈有所耳闻,可现在听到乔震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陆某这便去写,写好便派人四百里加急送到京师,乔总旗可还满意。”
乔震点了点头道:“陆臬台是明白人,等乔某回到京师,寿宁伯那里我可以代为引荐。”
这才是陆渊真正想听到的话,他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冲乔震一礼道:“大恩不言谢,乔总旗的恩情陆某记下了。”
“你们文人就喜欢这些虚的东西,都是为陛下做事有什么谢不谢的。”
乔震拂袖起身道:“既然陆大人要陈写奏疏,乔某便不叨扰了,告辞!”
陆渊还想说些什么,乔震却是已经迈着方步走出了书房
王守文在廊庑中吃着干果点心,院试上榜的喜悦早已消失殆尽。
见谢慎闭目不语,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王的样子,王守文终于忍不住道:“慎贤弟,你怎么这么心安。来人若真的是锦衣卫,他们在府中待了这么久,陆伯父不会出事吧。”
陆家和王家是世交,王守文这个反应到也不算奇怪。
谢慎睁开眼睛沉声道:“如果陆大人真的犯了国法,锦衣卫来拿他还会用这么长时间吗?我看锦衣卫不像是来陆府拿人的,倒更像是和陆大人商议些什么要事。”
听到这里,王守文稍稍心安。就在他抬头向窗外望的一瞬,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力士踏步而过,吓得他呆立当场,面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