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的二层只有一众亲卫活动,相对安静了许多,徐晋把蓝道行师徒两人带到了二层,自有亲卫准备好椅桌供大家落坐。
小道士清风把那只盛了土灰的碟子搁了在桌子上,稽首道:“请公子把要测的字写在这上面。”
徐晋扫了一眼对面低眉垂目,道貌岸然的蓝道行,然后随手在碟子写了一个“余”,微笑道:“那就测一测本公子的姓氏。”
蓝道行端详了那个“余”字片刻,抬头赞道:“好字,敢问公子想测哪个方面?”
徐晋有意为难道:“随便,道长畅所欲言即可。”
蓝道行不由皱起了眉头,小道士清风见势不妙,立即帮衬道:“射箭尚且要有箭耙,更何况是算命,到底是问前程、姻缘,抑或运势等,公子还是言明。”
赵大头得意地道:“小道士,你刚才在下面不是说你师傅能借来三清道祖的神通吗?我家公子心里想测哪方面的事,他应该知道才是啊。”
小道士翻了个白眼道:“我师傅虽然能借道祖神通,但也要你家公子心诚才行,你家公子现在分明就是刁难,没有半点诚意,怎么可能测得准。”
徐晋诧异地道:“本公子可是心诚得很,小道长为何污蔑本公子不诚心呢?”
清风登时被噎得半响说不出话来,你当然是诚心的,诚心刁难嘛!
蓝道行竟然气定神闲,见到徒儿还要争辩,便使了个眼色制止住,此时恰好楼梯传来了响动,只见婢女秋雁扶着王翠翘袅袅地走了下来。
“翘儿怎么下来了?”徐晋微笑道。
“听说夫君在测字算命,翘儿禁不住好奇下来瞧瞧,可以吗?”王翠翘走到徐晋身边柔声道。
“当然可以,就是不知会不会影响到蓝道长显神通。”徐晋说完冷瞥了一眼目瞪口呆,差点连口水都流出来的小道士清风,后者登时胀红了脸,神色尴尬地低下头,倒是不敢再去看王翠翘的绝世容颜。
蓝道行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捋须道:“公子说笑了,令夫人想观看贫道测字,自无不可之理,只是小徒道行尚浅,定力不足,倒让公子和夫人见笑了。”
王翠翘俏脸微红,这才意识自己没戴幂篱就下来了,只是这个时候也不好再离开,再加上知道自家夫君向来不介意自己抛头露面,便低头扫了一眼那只碟子,轻声问道:“夫君测了一个什么字?”
徐晋不着意地眨了眨眼,答道:“测了本夫君的姓,只是道长好像有点为难。”
王翠翘愕了下,不过马上就心领神会了,估计夫君正以一个假的姓氏来试探这道长的虚实。
蓝道行捋须微笑道:“既然余公子让贫道随便一测,那贫道便斗胆随便一说。余公子……其实不姓余,而是姓徐,不知贫道说得对否?”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就连徐晋也微吃一惊。
王翠翘惊疑不定地问:“敢问道长是如何得知我家夫君姓徐,而不是姓余的?”
蓝道行一脸高深莫测地道:“正是夫人和这位婢女告诉贫道的。”
王翠翘和秋雁都懵了,后者脸色一沉,斥道:“你这道士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我和我家小姐几时告诉你了?”
蓝道行不紧不慢地一指碟子上的“余”字,解释道:“余公子刚写好一个“余”字,你和你家小姐就恰好出现了,还站到了余公子的旁边,“余”字旁边加两个“人”,不正好是个“徐”字吗?”
“啊?”王翠翘和秋雁不约而同地掩住了小嘴,眼睛都睁圆了,这……这是巧合?还是真的道祖显灵。
小道士清风见状得意了,神地昂起了头来。赵大头抹了抹自己的大光头,心中暗暗打鼓了,这道士莫是真是得道高人不成?
徐晋此刻也是小小的震惊了一把,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但不得不承认,这个蓝道行确是个有本事的家伙,光凭这种自圆其说的急智和口才,就非常人能及。
“道长果然道法高深,不错,本公子的确姓徐,那便请道长再为本公子测一字,若测得准,本公子奉上白银百两。”
徐晋从小就接受唯物主义的无神论教育,自然不相信测字算命这一套玩意,所以决定再试探一次。
小道士清风一听有白银百两,顿时双眼放光,不待师傅吩咐,立即就把碟子中的土灰重新抖平,稽首道:“徐公子请。”
徐晋见蓝道行点头示意,便伸出手指在碟子的土灰上划了个“一”字,然后似笑非笑地道:“请道长赐教。”
徐晋这招不可谓不损,因为“一”字只有简单的一笔,蓝道行再想拼字,或拆字都无从下手了,这次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果然,蓝道行见到徐晋只写了个一字,竟然面色大变,慢慢站了起来,目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徐晋。
徐晋一开始还准备看笑话的,此时不觉皱起了剑眉,之前那种被人窥视内心的感觉又出现了,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强自振定道:“道长这是何意?”
蓝道行竟然拱身深深一礼道:“贫道拜见北靖王爷!”
小道士清风愕了一下,继而连忙跟着行礼。
这下赵大头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了,看蓝道行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敬畏,王翠翘主仆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徐晋的面上却是一片古井无波,冷道:“你是如何得知本王的真实身份的?你曾经见过本王,亦或曾经见过翘儿?”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有点释然,之前在汉中府城,那王姓士绅正是因为认出了王翠翘,这才推测出了徐晋的身份,估计这个道士也是因为某种相似的原因认出了徐晋,如此一来,他知道徐晋姓徐也就解释得通了,也就是说,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故弄玄虚罢了。
徐晋长期高居上位,手执生杀大权,那股气场非同小可,此时脸色一沉,目光凌厉如刀,压力如同排山倒海,小道士清风脸都白了,蓝道行的后背也是汗涔涔的,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贫道虽然久仰北靖王爷的大名,但素未谋面,这位翘儿夫人更是见所未见。”
“那你如何断定我就是北靖王徐晋?”徐晋冷冷地逼问道。
蓝道行苦笑道:“贫道说是测字测出来的,北靖王爷信吗?”
“这“一”字跟北靖王有什么关系?”王翠翘好奇地问。
蓝道行答道:“这个“一”字自然跟北靖王无关,但写在这些灰尘上就不一样了,灰尘是土,“土”上面加一横是什么字?“王”字啊!咱们大明姓徐的王爷只有两个,一位是开国功臣中山王徐达,另一位便是北靖王爷徐晋了。
贫道观徐公子的威仪气度,显然是高高在上,惯于发号司令的大人物,还有徐公子的年纪长相,以及身边的仆人明显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所以贫道才断定徐公子乃鼎鼎大名的北靖王爷。”
“原来如此,蓝真人果然道行高深,观察入微,佩服!”王翠翘不知不觉改口称呼蓝真人,显然已经被蓝道行的神通所折服。
徐晋虽然依旧不相信蓝道行是“算”出来,但也十分佩服这家伙解字拆字的本事,总能够自圆其说,而且其观察力也十分了得。
“蓝道长果然好本领,不过本王这次是因私出行,不便透露身份,还请道长不要外传,以免惊动地官府。”徐晋拱了拱手微笑道。
徐晋这一笑,蓝道行师徒顿觉压力大减,均暗舒了一口气,连忙答应绝不外传。
徐晋向赵大头使了个眼色,这货立即取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恭敬地双手递了过去,显然也被蓝神仙的神通折服了。
小道士清风老神在在地接过银票,心里十分得意,暗道:“大光头,现在知道厉害了,看你还敢也敢说道爷是碰瓷的骗子。”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问道:“敢问道长,贵宝刹在何处?”
蓝道行微笑道:“朝天观就在京中,只是一座小道观,名声不显,王爷未必知道。”
“朝天观?嗯,日后本王有空定然登门拜访。”徐晋点了点头道:“只是道长不在观中修道,此行却是为何?”
“出家人静极思动,带小徒出外云游一番而已。”蓝道行对答如流。
正说话间,船身微微一倾,原来大船此时已经在码头靠岸,不知不觉间,江州竟然到了。
蓝道行趁机道:“江州码头已到,贫道还有急事待办,便先行告辞了,日后有缘再聚。”
徐晋点了点头:“大头,送蓝道长下船上岸。”
“蓝真人请!”赵大头伸手请道。
蓝真人师徒向着徐晋施了一礼,下船上岸后匆匆离去。
看着蓝道长飘然远去的背影,王翠翘不由感叹道:“原来这世上真有神算子,估计长生不老的神仙也是有的。”
徐晋笑了笑道:“这世上哪来的神仙,翘儿不要被这些江湖话术骗了。”
“夫君你不信蓝真人是算出来的吗?”王翠翘奇道。
徐晋摇了摇头:“我更宁愿相信他是猜出了我的身份,不过这个蓝道士的洞查力确实不容小瞧,能做到自圆其说,且不留破绽,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