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河发源于祁连山,是河西走廊境内的第二大河,上游水丰流急,进入走廊平原地带后,水流便开始变得平缓,一路往西至下游的瓜州,水量逐渐减弱,河道收窄,河水变浅。
但是,疏勒河主要是靠冰川融水和降雨补给,所以每年的六月至九月份,是疏勒河水量最大的几个月份,九月打后,上游祁连山区的降雨量减弱,气温下降,冰川融水减小,疏勒河就开始就入枯水期了,特别是下游的瓜州段,有些地方甚至能跃马过河。
话说徐晋是八月十六日启程离开瓜州回京的,而吐鲁番满速儿汗则是八月二十日派兵南下进攻瓜州,试图在明军新主帅立足未稳前,一鼓作气拿下。
然而,满速儿以为明军的新主帅俞大猷是软柿子,结果却碰了根硬钉子,差点头破血流。
且说八月二十日,满速儿麾下的两员大将虎力纳咱儿,以及牙兰率兵离开哈密,杀气腾腾地南下。虎力纳咱儿率兵两万作先锋,牙兰率兵五万作为后援主力,端的是声势浩大。
仅两日,虎力纳咱儿便率着两万骑兵驰至瓜州城北的疏勒河畔,正当他准备用羊皮筏子渡河时,却吃惊地发现,明军竟然在对岸修筑起一片连绵数里的水寨,还派出大量的木棑和皮筏子等,在河面上游弋巡视,木排上的明军一个个动作娴熟,行动起来如履平地,一看就是水性精熟的水军。
虎力纳咱儿傻眼了,显然没料到明军竟然玩了这么一手,轻易就把他的两万骑兵挡在了河对岸!
这个时候,疏勒河还处在丰水期末期,河面最窄处也有十来米,水深没过马首,根本不可能泅水过河,利用皮筏子渡河,对面虎视眈眈的明军水师也不是吃素的,弄不好就是送人头。
不得不说,徐晋没有看错人,俞大猷确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帅才,懂得扬长避短,轻松一招便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吐鲁蕃骑兵,为自己争得了至少一个月的磨合期。
因为疏勒河还有一个月左右才会进入枯水期,在枯水期到来之前,吐鲁蕃的骑兵就别想渡过疏勒河了,除非绕道数百里的下游,打罗布泊沙漠的边缘穿过。
对于俞家军的水战能力,俞大猷可谓是相当自信的,再加上徐晋留给他的家底非常丰厚,两百多门的佛郎机炮,近两万杆燧发枪,还有手雷等大杀器,别说两万吐鲁番骑兵,就算十万,他也有信心将来敌挡在河对岸。
且说虎力纳咱儿在对岸纠结了一晚,终究是戴罪立功心切,第二天便发动试探性渡河,以弓箭掩护士兵划皮筏子过河。
对岸的俞家军见状嗤笑不已,吐鲁番士兵多是旱鸭子,划皮筏子的动作技术一看就是外行,在人人都是“浪里白条”的俞家军看来,简直就是怠笑大方。
俞家军并没有急着反击,等到吐鲁番的几只皮羊皮筏到了河中间,这才一波利箭和子弹扫过去,当场便把几十名吐鲁番士兵打成了筛子,连羊皮筏子也打穿了,即使有侥幸受伤不死的,也沉入河中活活淹死。
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河水,还有河面上横七竖八的浮尸,虎力纳咱儿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对面明军的水寨防守严密,他们的弓箭虽然能射过河去,却伤不了水寨里的明军。
虎力纳咱儿不信邪,再次发动第二波试探,不过这次学精了,跑到下游数里的地方放筏,避开明军的水寨,结果,皮筏子刚划到河中间,明军的水寨中便杀出几艏快船,顺流而下一冲,眨眼间便杀到了,又是一轮攒射,把皮筏上的吐鲁番士兵屠了个精光。
虎力纳咱儿在对岸气得咆哮,下令士兵放箭掩护,但是快船上的俞家军经验丰富,早就准备了盾牌之类,而且配合得非常默契,有人举盾成墙,有人负责进攻,有人负责划船,在对面箭雨的覆盖下,依旧把皮筏上的吐鲁番士兵给全宰了,然后迅速收兵回水寨。
即便偶尔有人不慎落水,立即便游鱼般潜回岸边,有人甚至干脆潜到对方的羊皮筏子底下,掏出匕首把皮筏子给捅穿了,皮筏子上的吐鲁蕃士兵便像下儿饺子般坠入河中……
试探了数回,损失了近百人后,虎力纳咱儿终于放弃了渡河,在疏勒河对岸按兵不动,估计是在思索渡河的良策。
这一日的短兵相接,俞大猷可谓是牛刀小试,虽然杀伤的敌人不多,但终究是一场胜利,关键是把对方的两万骑兵成功挡住了,所以,俞大帅的表现倒是让裴行谨和荆大楚等人眼前一亮,原本对俞大猷能力有所怀疑的三军将士也大有改观。
很明显,俞大猷目前的表现已经开始获得三军将士的认可了,假如再来一场大捷的话,那他这个新主帅在军中的威信便能逐步建立起来。
不过,俞大猷的头脑显然十分清醒,现在的他虽然极需要一场大胜在证明自己,但他并没有急于求成,因为现在的他丝毫不能行差踏错,一旦犯下那么一丁点的小错误,带来的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
俞大猷很清楚自己的年龄和资历都不够过硬,而麾下这帮人都是跟着徐晋扫平鞑靼,威服瓦剌的骄兵悍将,想获得他们的认同并不容易,相反,还很容易被他们拿来和徐晋作比较,稍微有点挫折都会被无限放大,到时队伍就更难带了。
所以俞大猷暂时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打算,幸好在疏勒河枯水期到来之前,要挡住吐鲁蕃人的步伐还是不成问题的,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妥善谋划。
就这样,俞大猷按兵不动,对面的虎力纳咱儿想动却动不了,于是双方隔河对恃,直到三天后,亦即是八月二十七日,率领五万主力大军的吐鲁蕃老将牙兰也抵达了。
牙兰得知虎力纳咱儿竟然受阻于疏勒河数日,不由大为不满,把后者叫到帐前臭骂了一通。
本来虎力纳咱儿和牙兰的地位是平起平坐的,只是虎力纳咱儿前段时间丢失了敦煌和瓜州等地,乃戴罪之身,如今在牙兰面前自然就没有底气了,被臭骂了一通也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虎力纳咱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虽然忍气吞声了,但也故意没有向牙兰回禀自己渡河失败的详细经过,估计是想坑牙兰一道。
果然,牙兰上当了,在虎力纳咱儿面前耍完威风后,他也马上派人渡河,结果自然跟虎力纳咱儿差不多,损失了近两百人,还有十几只羊皮筏子,比虎力纳咱儿的损失还大。
瞥见虎力纳咱儿嘴角露出的一丝嘲笑,牙兰总算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气得直咬牙,却又无何奈何,他狠狠地瞪了虎力纳咱儿一眼,怫然收兵回营。
大帐中,牙兰把麾下的将领和幕僚都叫来了,沉声道:“看来明军的新主帅果然不简单,竟然玩了这么一手,之前倒是小瞧他了。如今大汗坐镇哈密,咱们大军若受阻于此,必然会令大汗不满,诸位可有妙计渡河?”
一名戴着黑帽子的幕僚献计道:“其实将军不必烦恼,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了,再有一个月左右,河水便会枯竭,届时河面收窄,跃马可过,明军的水师便再无用武之地。”
牙兰皱眉道:“一个月……太久了,即使咱们等得,大汗也等不得,倘若大军在此枯等一月,军饷粮草且先不说,大汗必然会发怒,届时本将受责,你们也别想好过。”
此言一出,一众将领和幕僚都凛然色变,大汗性子残忍嗜杀,一旦发起怒来可是要死人的。
“将军,那不如绕道下游,直接攻打敦煌?即使一时半会拿不下敦煌,拿下玉门关也可暂时向大汗交差不是?”一武将提议道。
另一名武将立即附和道:“末将赞同,如今明军的主力都集结在瓜州,敦煌的防守必然空虚。”
牙兰眼前一亮道:“好主意,哪位将军愿意率兵攻打敦煌?”
此言一出,众将都面面相觑,进攻敦煌必须绕道罗布泊,而且弄不好会被明军前后包夹,并不是一个好差事,倘若粮草供应不上,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牙兰不由面色一沉,正要发作,忽现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冷道:“来人,把先锋官虎力纳咱儿叫来。”
众将闻言相视窃喜,嘿嘿,死道友莫死贫道!
很快,虎力纳咱儿便被叫到了帐中,当他得知牙兰竟然派他绕道进攻敦煌时,心中不由直骂娘,但对方是主将,军令如山,他也不敢违抗,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第二天,虎力纳咱儿便拔营起寨,率着两万骑兵往下游绕道去了。
对面的瓜州城头,俞大猷举着千里眼,神情严肃地观察着疏勒河对岸的动静,他目送着两万吐鲁蕃骑兵往下游驰去,但面上却如古井无波。
“大帅,吐鲁蕃人估计是想从下游绕道进攻了,兵力约两万,咱们须及早提防。”赵大河沉声道。
俞大猷虎目闪烁,沉声道:“吐鲁蕃人若想绕道过河,必经罗布泊,出了罗布泊便离敦煌不远了,估计他们会直接攻击玉门关或敦煌,传本帅命令,命裴行谨率部回防敦煌。”
传令兵应声取了令旗前往传令。
“老赵,大成,瓜州防务暂且由你们打理,本帅要回一趟关内。”俞大猷低声道。
赵大河和陈大成对视一眼,又齐齐点了点头。
俞大猷又把宣府总兵荆大楚叫来吩咐了几句,然后便带着仇鸾离开了瓜州,往嘉峪关的方向而去。
荆大楚不由纳闷了,如今大敌当前,他实在想不通俞大猷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入关,还带走了仇鸾麾下的五千兵力,再加上裴行慎也率部回防敦煌,瓜州的兵力一下子少了两万多人,难道他就不担心对岸的吐鲁蕃军队趁机杀过来?
荆大楚忧心忡忡,但他性子佛系,俞大猷没有明说,他也懒得问,做好自己本份就是了,他的任务是守住瓜州城,其他的不管。
且说俞大猷带着仇鸾离开了瓜州,五千人马一路往嘉峪关方向而去,一直行到了中午时份,俞大猷突然下令往北,来到了疏勒河边,估计距离下游的瓜州有七八十里路了。
这时,俞大猷下令全军休息,吃完饭休息半个时辰后又再次出发,沿着疏勒河往上游继续行军。
仇鸾满肚子的疑惑,策马跟在俞大猷的身后走了数里,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帅,咱们不是回嘉峪关吗?”
俞大猷淡道:“不回了!”说完一夹马腹,一溜小跑起来。
仇鸾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皱了皱眉,打马追了上去。
约莫往上游走了二十里许,俞大猷忽然停下来,眼前一亮道:“好,就是这里了!”
仇鸾勒定马,好奇地顺着俞大猷的目光望去,只见疏勒河从两山之间穿峡而过,水流湍急,过了颊口便又变得平阔起来。
“仇参将,传令扎营,营地就扎在那边的高地上。”俞大猷一指附近的一座山坡道。
仇鸾按奈住心中的疑惑,抱拳道:“末将得令。”
待五千人马在山坡上扎好营寨,已经是傍晚时份了,俞大猷带着仇鸾和五名千户来来两山间的峡口,一指道:“本帅要在这里修一条水坝,二十天内必须完成,能不能办到?”
仇鸾和五名千户看着峡口湍急的河水,面色都变得有点难看起来,眼前这峡口虽然不阔,三十米不到,但是水深流急,要在二十天内修筑一条大坝,太难了!
俞大猷浓眉一扬,虎目盯着仇鸾道:“仇参将,可否办到,若是办不到,本帅换其他人来。”
仇鸾在北伐时吃了败仗,不仅丢了十几万石粮草,还导致全军覆没,后来连爵位都被嘉靖剥夺了,如今好不容易才捞了份差事,当然不想办砸了,连忙咬牙道:“末将办得到,请大帅放心!”
俞大猷点了点头,寒声道:“军无戏言,届时若办不到,误了本帅的大事,那便不要怪本帅不讲情面了!”
仇鸾和五名千户莫不心头凛然!
第二天,俞大猷便带着亲兵离开了,仇鸾则发了疯般命人收集木材和石头,开工修筑拦河大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