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晋并没有说谎,他确实让人通知府里准备午膳了,当他领着永福和永淳进门时,谢小婉、费如意、费吉祥三女便热情地迎出来了。众人落座后,丰盛的午餐随即送了上来,大家便开始用膳了。
诸女本来就相熟,再加上同情永福公主的遭遇,所以特别的热情,不停地嘘寒问暖,而永福公主似乎也有意迎合诸女,所以气氛出奇的融洽,一屋子女人聊得那叫一个投机,咱们的靖国公爷反倒成了多余的人。不过,一屋子美人,春兰秋菊,莺声呖呖,无论视觉,还是听觉都是一种享受。
饭毕,诸女到正房暖阁中闲坐,说些女儿家之间的体己话,徐晋则回到房间小憩了半个时辰,然后便动身前往工部,准备找人改造武定侯府了。
当徐晋步履从容地进入六部大院时,正好遇见鸿胪寺少卿宋方兴领着一群人经过。这群人衣着与汉人迥异,为首者满脸络腮胡子,身形高大彪悍,一脸的倨傲,而随行者有男有女,男的膀大腰圆,一个个昂首挺胸,女的均面容姣好,身形窈窕,看长相反倒更像是汉人,不过,这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羊骚味,远远就能闻到。
徐晋心中一动,扬声叫道:“宋大人留步!”
宋方兴停下脚步循声望来,见到是竟是靖国公徐晋,瞬时换上一副笑脸,一溜小跑着来到跟前,讨好地道:“哎哟,什么风把靖国公爷您给吹来了?”
徐晋现在虽然不掌权了,但是国公地位尊崇,关键是皇上还经常往靖国公府跑,可见徐晋依旧深受圣眷,试问宋方兴这个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哪敢怠慢?
徐晋扫了一眼远处那队人,皱眉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宋方兴的表情立即精彩起来,眉飞色舞地道:“回靖国公爷,他们是鞑靼大汗达赉逊派来求援的使臣,嘿嘿,现在鞑靼人自相残杀,达赉逊不敌俺答,只好向我大明称臣求援了,正是风水轮流转呀!”
“求援?本国公咋看着像是来讨债的?”徐晋神色玩味地道。
宋方兴干笑一声道:“那个……鞑子都是些粗鄙的野人,不懂礼节,国公爷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徐晋不由冷笑一声,这些鞑子不是不懂礼节,而是给傲的,不过这也怪不得人家,自从“仁宣之治”后,大明由攻转守,国力开始由盛转衰,而“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更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只能依靠城墙苟且自保。
土木堡一役,大明连皇帝都被人家俘虏了,而去年俺答围城,又差点把大明的京城都攻破了,所以在鞑靼人的眼中,大明不过是一只羸弱的肥羊罢了,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大明,瞧不起大明的军队,即使他们现在不得不向大明求援!
“给他们最差的住宿,不提供饮食,要吃要喝的也可以,让他们付银子。”徐晋淡淡地道。
宋方兴吓了一跳,讪讪地道:“俗语云,过门是客,更何况对方是一国使臣,这样不好,如此也有失我大明之体面。”
正所谓外交无小事,宋方兴只是小小的从五品少卿,可不敢胡来,关键徐晋这个国公虽然尊崇,但手里没实权,屁都不顶用,怎么可能听他的,口头上拍下马屁可以,其他的免淡。
徐晋脸色一沉,冷道:“什么叫体面?打肿脸充胖子不叫体面,是死要面子,体面这玩意只属于强者,对方既然是来求援的,那就得有求援的样子,在我大明的地盘上,是蛇得盘着,是虎也得趴着。废话少说,就按本国公说的去做!”
徐晋身经百战,长期手握生杀大权,平时客客气气的,大家只以为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可一旦发起飙来,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如有实质的杀气。
宋方兴只觉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迎面扑来,不由骇得冷汗直冒,连忙道:“国公爷请息怒,下官遵命便是。”
徐晋点了点头道:“去,谢四维若问起,就说是本国公关照的。”
谢四维乃鸿胪寺卿,亦即是宋方兴这个少卿的顶头上司,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长。
宋方兴唯唯称是,朝徐晋施了一礼才毕恭毕敬地退了开去,带着那群鞑靼人往鸿胪寺而去。
徐晋发完威,掸了掸衣袖,正待举步往工部,身后却传来了两声轻咳,转身一看,便见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员站在数丈开外,看上去风尘仆仆,竟然正是王守仁。
徐晋愕了一下,继而大喜,快步迎上前施了一礼道:“王公何时回京的?”
王守仁眼中露出一丝暖意,微笑道:“与鞑靼使者一道入城的,刚才,靖国公爷好大的威风啊!”
徐晋暗汗道:“让王公见笑了。”
王守仁右手虚握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道:“太史公曰,夷狄者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子谦你做得很对。”
王守仁说着又干咳了两声,徐晋看着脸色乌青的老王,不由生出一丝担忧来,关心地问:“王公的身体似乎欠佳!”
王守仁笑了笑道:“老毛病了,不碍事,应该还能撑几年。”
徐晋暗叹了口气,记忆中老王好像就是病死在平叛成功后班师途中的,不会就是这次广西平叛?
“王公几时动身前往广西?”徐晋问道。
王守仁答道:“皇上已经允准臣顺路回绍兴老家一趟,所以本官明日便会动身,取道浙江,再走海路南下两广。”
徐晋点了点头道:“北风吹起,走海路倒是正合适,如此便预祝王公马到成功,早日平叛凯旋,届时晚辈在京城为王公接风洗尘。”
王守仁呵呵一笑:“承子谦吉言!”
徐晋张了张嘴,欲言犹止,王守仁目光一闪,微笑道:“子谦有话不妨直说。”
徐晋自然不可能直说,老王,你这次可能回不来了,将会客死异乡,所以只能委婉地道:“王公身体欠恙,其实晚辈是不建议你带病领兵了。”
王守仁愕了一下,继而哈哈笑道:“无妨,本官这老毛病向来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得趁着还干得动的时候多干点事,否则两眼一闭,想干也没得干了!”
徐晋闻言也不好再劝了!
王守仁伸出手轻拍了拍徐晋的肩头,语重深长地道:“子谦,南边只是疥癣之疾,本官这残躯老朽尝能应付得来,大明的心腹大患却是在北面,只能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但愿生有逢时,珍重!”
王守仁说完转身大步而行,看着老王瘦削而高大的背影,徐晋忽然有种热泪盈腔的感动!
老王,走好,一路顺风,你注定是个光耀史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