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后,陆炳有点魂不守舍地离开了醉红楼,返回北镇抚司衙门,锦衣卫千户张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这让陆炳犹如芒刺在背。
醉红楼天字号雅苑内,在陆炳离开后,灵璧后汤绍宗有点担忧地道:“陆家原本便是兴王府的人,与兴王一脉的关系密切,陆炳更是皇上自小的玩伴,深受皇上宠信,咱们找陆炳合作会不会太鲁莽了,要是他向皇上告密,那咱们三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有这份契约在手,陆炳要是敢告密,除非他不要命了。”郭勋扬了扬手中那份“同盟契约”,这是他们刚才与陆炳签下的,后者已经在上面签字,并且按了手印。
英国公张伦冷笑道:“即使没有这份契约,李福达案一旦爆出来,也足够他陆炳满门抄斩了,更何况有张环监视着,陆炳是断然不敢告密的,大家尽可以放心。”
汤绍宗闻言后稍稍放下心来,这货胆小而好、色,当初在扬州试图强占花魁王翠翘时,便与徐晋结有梁子,前段时间其儿子汤显继追踪徐晋到了通州码头,试图羞辱徐晋,结果却死在了鞑子的利箭下,于是乎,汤绍宗对徐晋更是恨之入骨,再加上嘉靖宣布取消汤显继与永福公主的婚事,让汤家颜面尽失,所以汤绍宗被郭勋一番说辞便轻易打动了,答应加入造反的行列,给俺答当内应。
这时,张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犹豫道:“老郭,你说咱们要不要拉老徐入伙?”
张伦口中的老徐即魏国公徐鹏举,张伦与徐鹏举的关系很好,所以便生出拉他入伙的念头。
郭勋连忙摇头沉声道:“万万不可,老徐是个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如果是做生意赚钱的行当,找他合作准没错,但是造反这种事他是绝对不敢掺和的,而且咱们几个都与徐晋有梁子,而老徐与徐晋的关系一直保持良好。”
张伦一想也对,当初徐晋失势,大家都纷纷出手抢夺徐晋名下的产业,只有徐鹏举这家伙不声不响的,虽然“吞”下了徐晋在蹴踘产业的干股,但是蹴踘产业本就是他负责打理的,只要年底分红时不少徐晋那份,谁知道他曾经试图“吞”了徐晋那份干股,所以如今徐晋东山再起,徐鹏举还能跟徐晋保持一开始的良好关系。
“也罢,那便不拉老徐入伙了!”张伦略带遗憾地道。
由此看来,张伦这货还是讲点“义气”的,因为在他看来,一旦鞑子破城,他们英国公一脉协助破城有功,定然能够延续显贵,而魏国公徐鹏举恐怕就要家破人亡了。
“老郭,俺答那边什么时候发动?”汤绍宗有点紧张地问,这货十分怕死,要不是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这货估计随时会选择打退堂鼓。
“明晚丑时发动!”郭勋拍了拍汤绍宗的肩头道:“老汤别紧张,此事本来就十拿九稳,如今有陆炳加入,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到时咱们合力拿下宣武门,助俺答攻入内城,而陆炳则骗开宫门控制嘉靖和太后,那便齐活了,嘿,老汤你就等着飞黄腾达,到时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封妻荫子,岂不快哉?”
汤绍宗闻言不由一阵心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王翠翘那张绝色容颜,惋惜地道:“可惜王翠翘此时不在徐府。”
“徐晋的正室谢氏也是个美人儿,费氏姐妹更是不可多得的极品,只要老汤你不介意她们身怀六甲的话!”郭勋说完便嘿嘿地邪笑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怨毒。
汤绍宗嘿然道:“身怀六甲的还是算了,那对孪生俏婢和谢氏,本侯倒是有兴趣尝尝鲜。”
张伦正容道:“你们玩归玩,可别误了正事,另外,谢氏和费氏姐夫,还有徐晋的小崽子绝对不能死。今日天津那边已经派来了信使,徐晋毕日将率二十五万大军入京勤王救驾,估计后天便会抵达通州,这时把徐晋的家人控制在手中,说不定能有大用。”
郭勋冷笑道:“等徐晋后日抵达通州,俺答已经把整个京城拿下了,怕他作甚,二十万杂牌军如何是鞑靼铁骑的对手。”
张伦摇头道:“徐晋此子人称徐常胜,能闯下偌大的名头,确实有过人之处,通州一战便吃了俺答上万骑兵,咱们可不能丢以轻心,待明晚发动之后,立即派人把徐府拿下,将徐晋的家人控制在手里,有备无患!”
郭勋神色狰狞地点了点头。
……
朝阳门位于内城的正东方向,从通州解运抵京的漕粮一般都会由此门入城,然后存放在附近的海运仓、太仓、禄米仓等仓库,所以朝阳门乃京城最繁忙的一处城门。不过,如今鞑子十几万大军围城,朝阳门日夜紧闭,并由振威营五千兵马负责把守,而振威营的坐营都督正是魏国公徐鹏举。
十月初五晚,朝阳门附近的黄华坊,绝大部份的建筑均乌灯黑火了,唯独一家临街商铺外面还挂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商铺门楣上的牌匾分明写着“悦茶居”三个字,应该是一家茶庄。
天气严寒,北风把茶庄外面的灯笼刮得左右摇摆,这时,两条人影出现在黄华坊的街头,他们没有交流,只是低着头往悦茶居快步行来,飞鱼服的下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这时,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小队从横街中转出,正好与两人迎面遇上,立即呼啦地围上来厉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然而,当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军卒看清眼前两人竟身穿飞鱼服,立即便蔫了,陪笑着道:“原来是锦衣卫的弟兄,误会误会!”
这时,其中一名锦衣卫亮了亮腰牌,为首那名五城兵马司军卒当场脸都绿了,陪着小心道:“原来是千户大人,打扰了!”说完便带着手下的弟兄十分识趣地离开。
待五城兵马司的人离开后,两名锦衣卫快步行到悦茶居前敲了敲门,稍后,大门便打开了,一颗锃亮的大光头探了出来,竟然正是徐晋的亲兵赵大头。
赵大头这货此刻一身平民打扮,不过却遮掩不住那股战场厮杀出来的凶悍之气,当他看清门外两名锦衣卫的相貌时,立即打开门把两人让了进去。
两名锦衣卫闪身进了悦茶居,赵大头哐的把门关上,嘿笑道:“金千户,司马百户,久违了!”
原来这两名锦衣卫正是金彪和司马辕,这两人当初一同跟随徐晋出使山东赈灾,也参加了镇压矿贼王堂,所以与徐晋的交情很好,也正因为如此,两人并未受到陆炳的重用。
“老赵,大人何在?”金彪沉声问。
“在里面,你们跟我来!”赵大头带着金彪和司马辕两人到了悦茶居后面。
话说这家悦茶居其实是徐晋名下的产业,只是知道的人很少,悦茶居的后面有个小院,一共有三间房,平时主要是用来作仓库的,如今其中一间房还亮着灯,房外面有四名膀大腰圆的汉子把守着。
“大帅,金千户和司马百户来了!”赵大头来到门外禀报道。
“进来!”一把熟悉的嗓音从房间内传了出来,从容中夹杂着淡淡的威严。
金彪和司马辕神色一整,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郑重地推门行了进去。只见灯座上燃了三根蜡烛,把房间内照得亮如白昼,一名唇红齿白的英俊书生正坐在案后,一袭白色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气质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他正脸带微笑着望过来。
金彪和司马辕急忙上前单膝跪地行礼,齐声道:“参见总督大人。”
书案后这名书生自然就是直隶总督兼平虏大将徐晋了,其实他在昨日下午已经入城,只是一直隐匿在此没有现身,知道他在此间的人屈指可数。
徐晋微笑道:“两位免礼,坐!”
金彪和司马辕站了起来,不过却没有坐下,而是恭敬地立在徐晋的案前。徐晋见状也不勉强,直接切入主题道:“金千户,司马百户,本官让你查的事可查清楚了?”
金彪立即道:“回徐大人,已经有眉目了,耀武营的一名千户李沫如今就藏匿在郭勋府上,所以广宁门失守,应该与郭勋有关。”
徐晋不由脸色一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广宁门失守确与郭勋有关!
话说徐晋在十月初三晚收到京城外城被攻破的消息,于是便详细询问了那名信使,外城被攻陷的经过,他听完后顿时便起了疑心。
要知道俺答强攻西直门和德胜门,足足打了大半个月都没打下,怎么可能在三更半夜突然就攻破了广宁门呢,即使偷袭也不可能有这种效果,除非守城的官兵都猪,恐怕就是猪也不可能睡得那么死。
当徐晋得知镇守广宁门的是耀武营时,疑心便更重了,并且第一个就想到了郭勋,因为郭勋曾是耀武营的坐营都督。
意识到时态的严重性,徐晋立即决定带着二十名亲兵先行潜回京城,而大军则交给王守仁率领北进。
所以昨日下午徐晋便秘密入城了,只是为免打草京蛇没有声张而已,就连谢小婉她们都不知道徐晋此刻就在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