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三年,九月二十三日夜。鄱阳湖大贼凌十一趁大雾袭击了南康城,袭杀驻守城南的官兵一百二十余人,焚毁大小战船十余艏,其后,又在内应的配合之下攻入南康城,掠走军械库中一大批武器,包括火铳、火炮、弓弩等军中利器。
另外,贼人还攻击了南康府衙,劫走了在押的铅山悍匪吴三八。南康知府仓惶由北门逃离,得以侥幸活命,不过府中财物被劫掠一空,两房小妾以及若干婢女皆比贼人掳走。
翌日傍晚,南康城被贼破的消息由快马加急飞报至南昌巡抚衙门,消息流传开后全城震动。
江西巡抚孙遂惊怒交加,立即招来江西省都指挥使、提刑按察使、左右布政使商议大事。翌日,孙遂下令调动南昌两卫兵马,还有九江卫、都昌千户所等,近两万人马出兵鄱阳湖,展开声势浩大的剿匪军事行动。
孙遂调兵的命令刚下达,消息便传到了宁王府,宁王朱宸濠冷笑一声,立即也下令调动王府的两卫人马开进鄱阳湖中“演练”,实则是阻挠明军剿匪。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当日徐晋在孙遂的掩护之下乘船逃离南昌,宁王带着礼物赶到巡抚衙门时,现徐晋已经离开了,顿时火冒三丈,本来想派兵追截,把徐晋这个“祥瑞”给绑回来的,却突然收到密报,说铅山匪吴三八已被孙遂抓住,秘密关押在南康城中审问。
宁王担心匪吴三八供出对自己不利的消息,于是暂且把徐晋这个“祥瑞”搁下,招来一众手下商议对策。
最后,宁王决定袭击南康城救出吴三八,顺便抢掠储存在南康城中的军械物资。
宁王在江西境内经营多年,可谓是根深叶茂,再加上其早有不臣之心,像九江、南康这样的军事重镇,又岂会没有布置?
所以宁王抓准了时机,再加上有内应配合,轻松便攻破了南康城,救出吴三八的同时还劫走了大批军械,可谓是一石二鸟。
当然,孙遂并不是白痴,光凭那些乌合之众的水贼是不可能那么轻易攻破南康城的,更何况那些袭击明军水寨的贼人还使用了大量的火器,贼人哪来的火器?明眼人一看便心知肚明了。
不过,孙遂虽然心知是宁王派兵干的,但没有证据也拿宁王没办法,只能狠调来重兵围剿鄱阳湖,干掉那些劫掠南康城的“水贼”。
然而,宁王随后便以演练的名义,把宁王府所属的两卫人马派到鄱阳湖中,这一招顿时把孙遂所有的部署都打乱了。因为那些“水贼”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变回王府士卫了,孙遂劳师动众,最后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孙遂憋屈得要吐血,在九月底到过年前这段时间便连续上了七疏八百里加急,直言宁王将要谋反,然而所有奏章均石沉大海。
……
重阳登高之后,徐晋便在费府安心住下了,每天与费家兄弟到鹅湖书院进学读书,偶尔抽空陪谢小婉这小丫头出游,逛一逛街,日子过得安稳而充实。
当收到孙遂的来信,说南康城被攻破,匪吴三八逃脱时,徐晋着实紧张了一段时间,推测宁王是差不多要反了,但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根本没任何事情生,宁王并没有提前造反的迹象,估计历史的轨迹并没改变,宁王要等到明年才会造反,所以徐晋提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
正德十三年,腊月初八早上,天气阴冷,寒风刺骨。昨夜刚下了一场小雨,院中的几株寒梅含苞待放。
尽管天气寒冷,今天也不用到书院进学,但徐晋仍然跟平常般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后便在院中慢跑练吐纳,然后在梅花树下晨读。
而屋内,谢小婉和月儿正在打点行装,因为明天就要出回上饶了,在费家住了两个多月,也是时候离开了,这年还是得回家里过的,更何况族长徐德铭已经来了好几封信催促了,年前必须回一趟徐家村祭拜烈祖烈宗。
话说数月前,徐晋考中秀才头名的消息便传回了徐家村,全村上下沸腾,时隔十几年,徐家村终于又出一名秀才了,而且还是小三元的秀才,啧啧,足可荣耀后世数百载了。
族长徐德铭总算松了口气,赌约的事不用再担心了嘛,激动之下竟然亲自动身赶往上饶县城,准备等徐晋回来后马上拉他回村祭拜徐氏宗祠,谁知徐晋根本没回上饶,而是有铅山县住下了。
徐大族长盛兴而来,败兴而回,在年前已经连续寄来四封信,催促徐晋归,而且年前必须回徐家村,否则就是不孝忘本。当然,徐德铭信中并没有直接这样说,只是联系全文,就是这个意思。
“嘻嘻,徐公子真是勤奋,这么冷的天气还起来晨读,难怪能考中小三元。”
徐晋正在梅花树下全神贯注地朗读着《孟子》,便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顿时露出一丝微笑道:“如意姑娘来了!”
费如意此刻正伫立在丈外的假山旁,显然已经站了好一会了,那双如秋水般的美眸正脉脉地望过来。
天气寒冷,费如穿着了一套宫粉色的对襟比甲,外罩浅紫色披风,雪白的鹅绒披肩,真是衬得眉目如画,肌肤白得欺霜赛雪,如同童话世界走出来的小仙女。
入画也穿得厚厚的,打扮娇俏可爱,还挽着一只食盒。
费如意行至徐晋的面前,微红着俏脸替后者整理了一下衣领,柔声道:“天气寒冷,公子用功也得注意别着凉了,早上寒气重,读书还是在书房中的好。”
在费家这两个多月,费如意几乎每天必到,与谢小婉相处得比姐妹还要亲密,还经常到书房来帮徐晋收拾整理书稿,有时还会有替徐晋整理衣服这样的亲密动作。
所以两人间的关系就差最后那层纸没戳破罢了。
徐晋微笑道:“没事的,我身体强壮,没那么容易着凉,外面空气好,头脑清醒,大脑细胞活跃,有利于记忆。”
入画掩着嘴咯咯地笑道:“徐公子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词了,大脑细胞是什么?”
费如意对此早就习惯了,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现徐晋脑子里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个人的想法跟其他人大相径庭,明明是很荒谬怪诞的论调,但细思一下却又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费如意这个“小资少女”现在是迷上了“掘”徐晋的脑子,并且乐在其中,有空便往这边院子跑,只要能见到徐晋随便聊几句都能开心整天,若是没见着就满心失落,牵肠挂肚。
“入画,你将腊八粥拿进去给小婉妹妹!”费如轻声吩咐道。
入画十分知趣地提着食盒进了屋,留下自家姑娘和徐公子俩人独处。
“公子明日就要启动回上饶了,可有什么话要对人家说吗?”
费如意微仰起俏脸看着徐晋,羞赧中带着忐忑,那眼神一如当初在上饶县费府后宅的凉亭中。
徐晋看着近在咫尺的动人俏脸,那鲜艳的小嘴儿就好像两瓣粉嫩的桃花,不由心中一热,脱口道:“等我!”
费如意芳心蓦地一紧,接着如被春风灌满,俏脸倾刻爬满了红云,她本以为徐晋会说些保重之类的关怀话语,没想到竟是如此直白的表达,让她措不及防之余,又喜不自胜。
费如意羞涩地低下臻,用弱不可闻的声音道:“公子要奴等到何时?”
“待如意姑娘孝期结束!”徐晋肯定地道。
费如意咬着樱唇轻嗯了一声,羞答答地把一只香囊塞到徐晋的手中,然后脚步轻快地往屋里头走去。
徐晋打开香囊一看,现里面绾着三缕青丝……
金剪刀,青丝,香墨恋笺千札。和粉泪,一时封,此情千万重。
青丝者,情丝也!
徐晋将香囊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芳香直透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