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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莫名谷鸡犬不留(1 / 1)

永徽五年(公元654年),九月二十,戌时五刻。

秋雨淅沥敲瓦片,万籁俱寂听北风,张灯结彩新房夜,满屋春色锦帐鸣。连绵女高音停歇,青色帷幔轻动,武康赤身裸体,轻抚后背瘙痒,漫步来胡桌旁。酒杯斟满酒,放鼻前轻嗅,仰头一饮而尽。

半刻钟左右,感受后背温暖,是件黑色披风。嘴角勾出微笑,拿茶盘里酒杯,斟满放旁边。古小莲脸色潮红,桃花眼春水汪汪,朱唇轻抿黄酒,风情万种娇笑:“夫君好厉害呦!为何闷闷不乐,奴奴没伺候好吗?”

武康不置可否,古小莲腻歪撒娇:“夫君只是押粮官,听阿耶和长老说,是没品级的流外官,不如莫名谷舒坦。谷内一千多户,等过个三五年,阿耶传位给你,比县令管的还多。告诉奴奴,是不是又在想,那个逃跑的贱人?”

“不是想押粮官,也不是那个女人,只是不舒服”,喝尽杯中酒,颇有几分哀怨:“我们纳投名状,舅翁还不放心,把我的人关地牢。今天搜集云母,商议出售计划,也不让我参加,明显拿我当外人。”

古小莲娇笑,起身抱他脑袋,贴胸脯上安慰:“你们才加入三天,长老们不放心,慢慢就好了嘛。奴奴理解夫君,所以求了阿耶,放出张二显照顾你。夫君若想去地牢,随时都可以,钥匙就在抽屉里。和奴奴说实话,是不是想那个女人啦?”

轻揽纤腰,矢口否认:“那妇人凶的很,仗着她九兄是大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拿臭鞋砸我,拿蜡烛烫我,早就受够了。现在看来,还是莲儿温柔,比她好百倍。”

古小莲嘻嘻乐:“你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依靠,当然对你好。库房钥匙在抽屉里,明天咱俩去过,把阿耶许的嫁妆搬走。那匹上等绢布,给你做套衣服,再给孩子做虎头鞋。”

武康噗嗤乐了,撇着嘴戏谑:“这么想要孩子,那得继续努力,把酒喝完再战。去穿件衣服,我皮糙肉厚不怕冻,你要是感染风寒,就算怀上了,也会影响孩子,快去快去...”

从她怀里闪出,推着腰肢催促。小莲闷闷不乐,胡乱披上绢衣,再次匆匆过来,再次抱住夫君。一番唇枪舌战,武康一声叹息:“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若非你苦苦哀求,弟兄们都得死,真的很感激你。”

嘴被柔荑堵上,武康温柔拿开,怜爱溢出眼眸,轻点她鼻尖:“婺州有个规矩,新婚次日喝交杯酒,代表夫妻恩爱缠绵,心心相印永不分开。也叫作断昔酒,断昔日交往的女人,一心爱护新婚妻子,要不要喝?”

女人笑撵如花,捣蒜般点头,眼里满是情愫。武康递过酒杯,两人手臂相交,喝干杯中酒,倒转杯子口,满是温馨与幸福。

小莲含情脉脉,时间分秒流过,笑容渐渐消失。柳眉轻蹙,柔荑抚腹,声音微颤:“奴奴的肚肚,忽然不舒服,哎呦好疼呀,针扎一样的疼,夫君...”

武康满面春风,却闭口不言;眼眸柔情似水,却勾出嘲讽。听剧烈咳嗽,看痛苦扭曲,闻断续话语:酒里有...有毒,你好狠的心,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下毒?我...我和你拼了!

咽喉被小爪锁住,像抓痒的猫咪,又像情人的撒娇。武康置若罔闻,盯着胭红嘴唇,欣赏殷红鲜血。微微摇头,淡淡说道:“今天收集云母时,无意发现两具鸟尸,他们不知道什么,我却知道它是鸩。”

勾起微笑,继续科普:“古书有云,鸠极其罕见,漂亮羽毛泡酒,可以产出毒素。美酒泡鸩羽,酒色香不变,而鸩毒尽入。喝之五脏俱溃,神经麻木,不出片刻,一命呜呼。俗话说的好,尽信书不如无书,我想做个试验...”

大口温热喷脸上,夹杂刺鼻的血腥。小莲摇摇欲坠,武康左臂揽纤腰,右手扶香肩。贴在自己胸前,听奄奄一息的诅咒:“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好狠的心...你不是人,你会遭报应...我做鬼也不放...放过你。”

感觉怀里重量,弯身公主抱,挤开青色帷幔,把尸体放床上。盖上龙凤锦被,拿起龙凤锦帕,细致擦掉扎眼血痕。手心轻抚脸颊,让她闭上双眼,轻吻眉心朱红:我不是押粮官,我是婺州刺史,所以不会做压寨夫君。

找到自己的衣服,打开床头抽屉,找出两把钥匙。一把山洞仓库的,弟兄们武器所在;一把地牢的,只能打开大门,不能打开牢门。各个牢门的钥匙,在古力折那里,必须找他借...

莫名谷最大院落,坐落在莫明山脚,杂乱山石搭建,是大首领的宫殿。古力折睡觉很轻,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他惊醒。听脚步声睁开眼,又听爱女呼喊:阿耶您快来,夫君突然腹痛,您快给他看看...

听到女婿压抑、急促喘息,古力折赶紧下床,应该是水土不服。鞋都顾不上穿,应了声“马上来”,摸火石点燃蜡烛。胡乱穿件衣服,披上羊皮大氅,急匆匆去开门。

寒光一闪,咽喉一凉,呼吸瞬间困难。下意识伸手捂,是冰冷的裁衣剪刀。大脑昏沉,咬破舌尖,强打精神,看清眼前人。高大的身影,是女婿武康;麻杆汉子,是伺候他的俘虏。为何莲儿不在?明明听她声音...

时间不允许思考,狐疑僵硬在脸上,身体不停的抽搐,意识渐渐消失。又是死不瞑目,望着那张烧饼脸,轻咳两声呕出浓痰,早想吐你一脸。迈步踏过尸体,按照小莲的提点,书房里找到大串钥匙。

来到尸体边,把地牢所有钥匙,递给麻杆张二显,“拿着地牢钥匙,放出所有弟兄,山腰仓库集合。昨天成亲现场,你离库房很远,能找到位置吗?”

张二显重重点头,转身快速离开,消失在雨幕里。这个兔崽子,最擅长口技,能模仿任何声音。他当初犯了事儿,同村吴和堤外出聚会,趁机潜入吴家。模仿吴的声音,骗奸他媳妇儿,忒儿不是东西。

被判徒刑两年,平陈硕真叛乱时,让他戴罪立功。加入保安团,卧底陈硕真,也是个机灵的,十七卧底保安,只有他活下来。武康徇私枉法,给他销了案底,留在身边效力。

昨天以缺乏安全感为由,哀求小莲放他出来,傻女人竟然同意了。二显模仿她的声音,骗出古力折,猝不及防丢性命。想到这嗤之以鼻,不要怪我心狠,莫名谷的结局,在我埋葬兄弟那刻,就已经注定了。

再次看向古力折,露出淡淡诡笑。你夺婺州田赋,杀我婺州兄弟,我让莫名谷陪葬,很公平的。取墙上横刀,再次露出诡笑,这是我的刀,其他人用不惯。

弯腰拔出剪刀,任由热血喷脸,拽出鞘里横刀。斩下他的头颅,抓头发拎手中,转身消失在雨幕。直奔山腰仓库,途径婺兵葬身地,双手祭奠头颅,手抚胸膛立宏愿:这个麻脸脑袋,弟兄们先玩着,其他的明天奉上。

爬山到库房外,钥匙打开门,踹开大步流星。长长走廊亮着蜡烛,尽头处出现火把,十几个库管听到动静。见闯入不速之客,丢掉火把亮横刀,呶呶着蜂拥而至。

武康咧嘴无声,依旧大步流星,即将碰面那刻,横刀握在手中。几分钟刀光剑影,伴随着金属噪音,转瞬即逝的火花。惨叫起伏爆发,血箭四面八方,尸体七零八落。

横刀归鞘,捡起火把,继续前进。见宽敞库房,足有三个篮球场,真佩服他们的毅力。环视四周觉的可笑,除了自己的粮食,啥玩意儿没有。别人剿灭山寨,能剿出无数财宝,到我这里就变了?

呵呵干笑两声,数着堆积粮袋,少了二十麻袋,也就是二千公斤。略微放下心,缺口不太大,可以轻松堵上。检查旁边小仓库,都是空荡荡的,最后那间兵器室,弟兄们装备都在。

武康笑出猪声,古力折眼光深远,装备管制挺严。急促脚步传来,转身离开兵器库,拽横刀守走廊口。张二显幸不辱命,弟兄们都来了,林平郎和钱顺领头。众人整齐行礼,全都打了鸡血,咧嘴无声大笑。

示意他们安静,不疾不徐道:“恭喜你们,获得暂时自由;血洗莫名谷,杀光所有人,就是彻底自由。装备在那间屋里,弟兄们全副武装,砍下所有人的头颅,筑京官祭奠袍泽。诸位兄弟,大声告诉我,能不能做到?”

一时山呼海啸,山洞杀气凝聚,有条不紊的行动。约莫半刻钟,武装到牙齿的婺兵,在葬尸地聚集。武康举起横刀,下达最后命令:“弟兄们,血洗莫名谷,除了咱们牛马,其余鸡犬不留。”

屠杀正式开始,二百多民兵和保安,三人为队分散。在夜色和细雨中,挨家挨户进门,展开最原始的杀戮。接连不断的惨叫,惊醒睡梦中人,带动牲畜哀鸣。

武康纹丝不动,缓缓闭双眼,静静等天亮。哭声雨声哀求声,声声入耳;雨味臭味血腥味,味味刺鼻。感受杂乱脚步,蓦然睁开眼,是往这边来的,是想逃进仓库。你们没机会,亮出手中横刀,率贴身保安截杀。

男人的呐喊,手起刀落;妇人的哀求,置若罔闻;孩童的啼哭,略微迟钝,统统杀光。此刻我是恶魔,滔天恨意必须发泄,莫名谷必须陪葬,才能告慰婺兵亡魂。

噪音持续一夜,武康站了一夜,任由雨水湿透。没有公鸡打鸣,没有土狗吠叫,真的鸡犬不留。血腥令人作呕,横七竖八的尸体,老弱妇孺都有,鲜血染红积水。

雨到辰时停下,平郎率队收人头,钱顺整理田赋。找到丢失的车辆,找出丢失的牛马,搜出丢失的旌旗。搬出库房存粮,搜刮谷里的粮,堪堪凑够五十车。

辰时三刻左右,二显匆匆来报,谷外出现大队人马,看起来是豪州官兵。武康发号施令,所有人集合列阵,弓箭手和弩手就位。敌友未分之前,必须保持警惕,不允许再次翻船。

十几分钟后,密林中涌出豪州兵,匆匆来到山腰。等看清山谷画面,全都倒吸冷气,全部停下脚步。十几分钟后,武康见他们没胆下来,命令解除战备,继续收拾残局。

豪州兵得指挥使命令,手忙脚乱两边分,露出宽阔过道。滕王和新城在前,豪州官员在后,闻到浓郁血腥,无不皱紧眉头。搀扶新城的婢女,纷纷大吐特吐,新城也捂胸干呕。

远远见那抹身影,下意识往山下跑。滕王赶紧拦住,秦刺史凑过来:“滕王、公主容禀,看下面情形,婺兵已控制局面。车队正往这边来,目测四五十车,粮食损失应该不大。请公主放心,老臣在此保证,缺多少补多少。”

滕王眼力好,看到如山头颅,强忍呕吐背过身,也劝慰新城:“咱去山顶等,武康太残暴,婺兵太凶残。到处是无头尸体,头颅筑成京观,到底多大的仇啊!”

新城悲从心来,最坏结果发生了,若非怒不可遏,康郎不会如此暴戾。强忍着眼泪,默望那道身影,不断祈的祷着。这时牛车过来,秦刺史立刻下令,豪州兵帮忙拖拽。

牛车一辆辆过去,新城默默数着,五十辆车足够,只是民兵少许多。等车队完全过去,心也沉入谷底,拦住林平郎问:“出了什么事,损失多少人,武康在干什么?”

林平郎纠结片刻,带她来到僻静处,实话实话道:“弟兄们损失过半,贼人逼着自相残杀,是我们亲手活埋的。大佬命令屠谷,莫名谷鸡犬不留,共五千七百多人。”

新城脸色煞白,平郎瞟她两眼,纠结几息继续:“大佬砍下全部头颅,在弟兄们坟前堆积,祭奠袍泽亡灵。公主殿下,您也了解大佬的为人,若非血海深仇,不会赶尽杀绝。此事瞒不住,倘若朝廷追究,还请您从中斡旋...”

此时谷内火光冲天,无数屋舍点燃,包括那座京观。刺鼻焦臭袭来,新城再次作呕,平郎赶紧搀扶:“为公主身子着想,赶紧离开这里,不要担心大佬,顺子在他身边。”

新城连连摇头,再次看向京观,抚胸压制干呕。平郎轻叹气,继续劝道:“还是离开,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孩子着想。我了解大佬脾性,也是没心没肺的,别看现在怒火冲天,过段时间就忘了。”

此时滕王过来,平郎赶紧行礼,自觉闪到旁边。婢女搀扶新城,滕王接着劝:“去马车上等,等下武康出来,我先和他谈谈,不会有事的。王叔略懂医理,所有刺鼻的恶臭,都可能引起小产,不能掉以轻心。”

得知可能小产,新城终于点头,由婢女搀扶着,依依不舍离开。来到山顶,斗骢驮她下山,找保安继续打听,确定当时情况。心里越来越酸,回到马车中,再也压抑不住,留下悔恨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响起熟悉声音,新城立刻掀车帘。武康已清理干净,换上干净衣服,拱手抱拳道:“婺州刺史武康,拜见公主殿下。婺州田赋被劫,连累公主犯险,臣请公主恕罪。”

良久的沉默,武康抬起头,见放下的车帘,无奈扯出苦笑。正欲转身离开,依稀听见哭声,心里也不是味儿。再次叹气,淡淡说道:“此次损兵折将,是我的责任,不关公主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转身离开,和滕王、秦刺史打招呼。滕王拉他到僻静处,再次着重强调,新城为搬救兵,受了多大的苦。都轻生寻死了,可不能再揭伤疤,再往伤口洒盐。最后转移话题,里外不离滕王阁,意思不言而喻。

武康乐得帮忙,用钱打通王爷门路,肯定稳赚不赔。当即不再含糊,恭敬回话:“多亏大王斡旋,才能调动豪州兵,武康感激不尽。将来若有需求,大王不必客气,武康尽心竭力。”

这话听着舒坦,滕王眉开眼笑:“那说定了,等本王到洪州,马上建滕王阁。到时请骆宾王,为滕王阁作文章,不知武刺史,能否行个方便。”

得到肯定答复,滕王轻拍他肩膀,带来车队美滋滋去了。这位是个艺术家,根本无心政治,都被贬到江西了,还那么傻开心。只是不知道,骆宾王的滕王阁序,能超越王勃吗?

和秦刺史寒暄,承诺在公主面前美言,也让他感恩戴德。田赋被劫,必须大事化小,真要追究起来,倒霉的不仅是他。婉拒秦刺史送行,吩咐粮队启程,沿着官道向北。

离开钟离县,钱顺过来汇报,公主让他去车上。这很无奈,自从得知她的遭遇,也就没了恨意。其实说白了,主责在自己身上,当时也动了恻隐之心。如果拒不从命,公主没办法的,她也不会真的自残。

不过,不能让她轻易过关,好好拿捏几天,让她知道天高地厚。脑中闪过灵光,何不借此机会,说服她支持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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