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故乡在边州。 那里最大的烟花柳巷,是他的家。 那里最大的花魁头牌,是他的母亲。 自有意识起,他就没有大名,只会被人叫着小易两字。 那时,每日打扮的妖艳的母亲总是会笑眯眯的看着他。 温柔摸着他的头说:“等小易的父亲来了,我们就能过上金尊玉贵的日子。” 父亲? 父亲是谁? 一到这个问题,那个女人就会闭口不言。 一年年过去,她的恩客来了一波又一波,却始终没等到一个所谓的,他的父亲。 而他也看过无数书生文客想要赎身的戏码,无一例外的,最终都杳无音讯; 也瞧见过许多上一秒还梨花带雨、感恩戴德乞求着恩客赎身的女子,转眼就勾搭了上了另一个男人; 那时他就知道, 所谓情爱,不过是睡一觉的事情。 一觉之后,便什么都不是了。 花魁该是年轻而貌美的,所以在他八岁的时候,那个女人被撤了牌子。 没有人赎她,没有人看她,她就会跟其他烟花楼里的女子一样,永远烂在这肮脏的地方。 失去收入来源的女人过的异常艰难。 为了维持生活,他只能在烟花柳巷端茶倒水的同时,还要兼顾着外面拾粪捡柴的活计,好兑换一点粮食。 为什么是这种活计? 因为他才八岁啊。 寻常好一点的活他抢不过,也不能抢。 没人要他。 就像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一样。 日子在这种情况下还算勉强。 那个女人不愿变卖首饰珠宝,每天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望着窗外,试图等到那个身影。 刚开始她对他还算有好的反应。 可渐渐的,她变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终于被骗,也许更是意识到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 她疯了。 原本还算保养良好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望向他的眼神始终充斥着厌恶和排斥。 “小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饭碗落地碎掉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怒骂。 她将他推倒在地,所有的吃食饭菜都砸向了他。 “我生你养你!你为什么不争气!!为什么不能让陛下来接我!!!” …… 拳打脚踢,声声咒骂,句句都是不堪入耳。 剧烈的打骂声时常会引来楼里其他人的观赏。 她(他)们看着,笑着,对于女人口中的“陛下”二字早就听腻了,眼底的轻蔑与嘲笑明明晃晃。 谈笑间,一口一个畜生的叫着。 他闭上了眼。 没人看得起他。 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 那个女人死了。 楼里的老鸨差人溺死的,因为没了价值。 他做完工回来的时候,只瞧见了几个壮汉面无表情的拖着绑了石头的裹尸的草席子,将人沉进了楼前的湖里。 “……” 他该有情绪吗? 他不知道。 他只感觉到了扭曲的快意。 …… 老鸨盯上了他。 因为那张还算看的过去的脸,就想着把他卖进小倌楼里换好价钱。 他跑了。 然后,遇见了苏因。 …… 少年不过九岁的年纪,即便戴着面具,他也能清楚的感知到面具下的俊美。 “一百两,他归我。”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少年一袭白衣静立,朝着一旁的老鸨温润开口。 那一瞬阳光打下来的时候,他怔愣着,以为遇见了神明。 …… 少年将他带回了家中,在数日的交流下引他为挚友,为他备吃食,还带着他一起去私塾读书,学习知识。 少年的父母也很好,待他如亲子,怜惜疼爱从来都是表里如一。 那时,少年总笑着对他说:“你的谋术,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他问过少年,为什么对他这样一个出身肮脏的人这么好。 明明从来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 闻言,少年只是看着他笑,淡淡读着手中的书卷: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鹰隼一类的猛禽从不屑于与凡鸟为伍。 “这是你的本性,我也亦然。” 少年笑着呢喃。 “小易,我们很像。” “以后一起进京考取功名,做一做北国的清廉文臣,造一个河清海晏的康乾盛世,如何?” 温柔清哑的声音淡淡传来,易清野怔怔看着少年浅眸下清明的温和与未来的期许。 那时, 他说了什么? 他说:“好。” …… 美好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 苏家迎来了灭顶之灾。 他因为在外而躲过一劫。 ……那苏因呢。 ……她(他)们呢。 “……” 那日,苏家满门抄斩,宅院燃起的火光烧红了边州的天。 也烧红了他的眼。 …… 在一群焦黑的尸体中有很多小孩身形,甚至找到了佩戴面具的尸体,但直觉告诉他,那不是苏因。 他只能乞求少年还活着。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