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慕芮因祸得福,一次肠胃炎换来一张病假条,接下来的军训她只需要坐在病号席欣赏路琼她们左转右转齐步走的飒、爽、英、姿。
唐慕芮怕自己无聊,死缠烂打拽上同样不用军训的谷蕴柠陪她一起,谷蕴柠不愿意去,她每天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喝喝下午茶逛逛街什么的,才不乐意去操场晒太阳受罪,但唐慕芮的脑回路就不能用正常人思维来衡量。
每天闹钟一响,唐慕芮就下床直奔谷蕴柠的床,把她拖起来,谷蕴柠闹起床气她也不在乎,俩人每天都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最初最初,路琼想着自己身为班长的职责,有必要维护舍友与同学之间的和睦,现在她见怪不怪。
只要唐慕芮和谷蕴柠开始说话,哪怕只有一个字的交流,路琼和麦青就会不约而同戴上耳机,与她俩隔绝。
军训最后一个上午是汇报演出暨开学典礼,半个月来的训练内容都形成肌肉记忆刻在骨子里,演出进行十分顺利,最后一项是总教官上台致辞,一改往日的严肃作风,开启煽情模式。
烈日炎炎下,同学们面如死灰,所有人都在盼望着赶快结束回宿舍吹空调,却又在总教官指挥他们全体向后转,避开各班教官列队离开的画面时突然感受到离别的悲伤。
大多数女生还感性地掉下眼泪。
路琼听着耳畔传来的啜泣声,不做反应。
如果真的怕他们伤心,悄悄离开就是,干什么搞得如此声势浩大。
都是形式主义罢了。
第二个环节是开学典礼,校长讲话欢迎新生到来,礼炮齐鸣,烟花盛放。
路琼站在队伍末尾,抬起头。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烟花在炽阳下失去鲜明色彩,但依旧绚烂。
麦青余光留意到路琼半晌没有动作,扭过脸。
路琼昂首望着天空,帽檐遮挡下,表情淡,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额角汗珠下滑。
彩带缓缓落下,路琼伸手接住一片。
麦青想,于唐慕芮、谷蕴柠包括她,她们而言只需十分力就能得到的结果,路琼可能要付出千分、万分。
路琼,她一定是花费很多努力才走到今天。
走到这里。
*
大学生活第一个小阶段圆满落幕,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上课。
路琼提前了解好几家招兼职的雕塑,军训汇报演出当天下午自由活动,她就去挨个面试,最终在当中挑选出一家离学校稍远、工资高的复合式花艺咖啡店。
一楼是咖啡店,二楼是花厅。
店名叫July,七月。
位于大学城范围的边缘。
幕后老板是一个温柔谦和的男人,路琼面试当天正巧碰到他来亲手制作咖啡,店长就顺便向他提了一嘴。
店里大部分员工都是京大学生,路琼还怕她是学生,兼职时间不固定惹得老板不喜,店长说July之所以开在大学城内就是为学生们提供便利。
店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平易近人,和员工们都打成一片。
在店长的科普下,路琼知道老板心上人出生在七月,店铺因此得名。
又听说,原本July不叫这个名字,最初就是个简单花店,老板心上人爱喝咖啡,口味又挑剔,老板才扩充整改。
浪漫的是,July不是全国连锁,但是老板心上人待过的地方就会有July的店铺。
京大是国内Top1高校,校内卧虎藏龙,大一入学就能接活自给自足的学生不在少数,谈事情显得正式又符合大多数学生们消费条件的地方,非July莫属。
路琼在July打工的短短半月,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趁机学习到些谈判技巧或者是人情世故的道理。
总之每天都有新收获。
国庆假期路琼没有回家,太折腾,和小老太太打过一次电话,俩人没什么可聊的,路琼就报备一下她在京北这一个月还不错,小老太太说没事就别联系,她烦。
两点一线的生活,上课和兼职占据她除去睡觉的所有时间,忙碌又充实。
军训那半月竟然是她最清闲的一段时间,期间招惹过的陆明霁早就被她抛诸脑后。
再次见到陆明霁,路琼甚至还用了几秒钟回想一下他是谁。
是个周五下午。
路琼上午的课上完,和唐慕芮她们仨吃完午饭就来July上班。
上午艺术学院有个交流活动,在July订了几百杯咖啡,在店员工忙到脚下生风,路琼过来时他们才喘口气。
店长游魂一样:“琼啊,你自己看会儿店可以吧,我们去后面吃口饭。”
路琼当然不会拒绝。
京北最近气温维持在二十三四度左右,下午一点四十分,秋日暖阳毫不吝啬的穿透落地窗洒进店内,空气里浮动着咖啡香气与花香,钢琴曲轻柔舒缓。
路琼系上围裙,收拾起操作台。
陆明霁推门进来时,路琼转过身,见有顾客,她条件反射一句:“欢迎光临。”
待看见陆明霁的脸,路琼先涌起一股熟悉感,停顿四五秒,陆明霁都走到收银台前,她认出他:“是你啊,好久不见。”
陆明霁没搭腔,点单:“一杯冰美。”
路琼在收银机上点两下:“可以扫了。”
陆明霁手机屏幕反扣,滴一声提示扫码成功。
店里现在没有其他人,路琼就没给陆明霁号码牌,陆明霁也意识到这点,直接挑个角落位置坐。
路琼学习速度快,上班没两天就把所有新品配方牢记于心,冰美式制作又最是简单,不一会儿她就端着托盘绕出收银台。
陆明霁靠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面前桌上摆着台笔电,他拇指托着下巴尖,食指按在左脸颊,其余三根手指蜷起抵着嘴唇,头微扬,眼睛向下睨。
从头到脚一股傲慢劲儿。
路琼放好咖啡,人没走,反而在他对面坐下。
陆明霁眼皮子撩起,漫不经心的:“有事?”
路琼控诉他:“我跟你打招呼你还没回应我。”
陆明霁冷淡依旧:“我为什么要回。”
“我们很久没见了啊,怕你不记得我了。”路琼以己度人,理直气壮:“刚才你进门我就没认出来你。”
陆明霁:“……”
她还好意思说?
他垂眸,看电脑:“没见过你。”
路琼没有被击退:“那你现在见过了,我们再认识一次。”
她递过手:“陆学长你好,我叫路琼。”
陆明霁撑着脸的手挪开,左脸颊留下一枚浅淡指印,路琼看到,想他一个男生皮肤居然这么娇嫩。
她手还悬在半空,陆明霁视而不见,端起旁边的咖啡到嘴边喝着,目光全程没有离开电脑。
路琼根本没想过陆明霁会配合她来一出重新认识的戏码,并不失落,收回手站起来:“那你忙,有事叫我。”
没有拖沓,利落离开。
陆明霁再次抬眸,注视着她背影。
然后,被她低扎在脑后的马尾中,一撮翘起来的头发吸引。
……
店长他们吃完饭,没着急出去,在后面工作间偷会儿懒,下午一两点这段时间普遍没什么人光顾,又过半小时,店长才带头开启后半天的工作。
下午外卖订单不多,制作完等外卖员逐一取走,他们就聊聊天。
辅导员在班级群里发布一条书评活动,不强制参加,但参加后加学分。
有学分,路琼就势必要参与了。
她写过读后感,不确定两者是不是同一种意思,上网搜了搜区别,心里有个大概。
路琼读过的书只有课本,课外书她没时间、没条件接触,截止时间在下周一,足够她读一本书再下笔。
她有事可干,没再关注陆明霁是否离开。
店长做好一杯Dirty,让她端去2号桌。
两点后,店里又来了几位顾客,人不多,路琼扫着他们桌上的号码牌,找到2号桌。
还是角落的老地方。
陆明霁还没走,但他不再是一个人,对面路琼做过的位置被一个男人霸占。
男人容貌出众,白衬衫黑西裤,衣着正经,就是面上勾着的笑有点子浪荡味。
琢磨着他们可能是在谈事情,路琼没有打扰陆明霁,她也不会在第三人在场时招惹陆明霁。
咖啡从托盘里移到桌子上,男人道声谢谢,路琼回一句:“您慢用。”
托盘竖在身前,走时路琼听到男人说:“你给谷蕴柠打电话,叫她晚上吃饭。”
陆明霁无情回绝:“自己打。”
“打不了,给我拉黑了。”
“……”
每周五下午是July进货的日子,前面留几个人看店,其余人都去后门运货,店里女性员工占比大,男性稀缺,路琼个子高力气大,手脚麻利,有时候比男人都顶用。
她一人搬上搬下跑了两三趟,那边两个男员工还在磨洋工。
店长站在储物间门口点货,看到路琼一个人抱着快要一米高的箱子行动自如,又看到同等大小的箱子另外两个男员工竟然还要一起抬着。
对比不要太明显。
店长三步并两步走到近前,A4板夹照着两个男员工后脑勺拍过去:“两个大男人还不如路琼一个小姑娘,你们好意思?”
男员工之一的任城笑嘻嘻狡辩:“能者多劳嘛姐,而且路琼不在一般女性标准的范畴内。”
店长又是一拍,低斥:“不会说话你就给我闭嘴,路琼再能吃苦能干活也就是个小姑娘,她的尽职尽责不是你们不把她当女生看的原因。”
任城是店长任念的亲弟弟,性格顽劣不堪,勉强读完初中就从老家跑来京北投奔任念,未成年又没学历,在哪都找不到工作。
任念没什么人脉关系,只能求助于老板,亏得老板好说话,任城才能留下来。
任城在家里是混世魔王,谁都不服,只唯姐是从,任念教育他,他就乖乖听着,还能听进心里去。
“知道了姐,知道了。”
另一个男员工跟着点头:“知道了任姐。”
任念拿着夹板隔空虚点他们两下,折回储物间找路琼,叫她去前面看店,卸货的活交给两个男生。
路琼说没事,多一个人帮忙就能早点弄完,任念不听,推搡着她去前面,还勒令禁止她踏足后院。
路琼哭笑不得,收下任念这份好意。
搬货的时候全神贯注,这会儿闲下来,一双手磨擦地火烧火燎,左手食指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不小心划出一道口子,几乎根食指一样长。
店里有医药箱,路琼准备先去卫生间洗手再去包扎。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伤口,刺痛细密,脏污都洗干净,她抽出两张卫生纸,擦拭着伤口边缘,低着头往外走。
伤口周围涔出点点血珠,破了点皮,露出红肉,不算太严重。
路琼蜷起手,拇指指腹捻着其余四指指腹的厚茧,轻呼口气。
她这双手,是养不好了,
或许,她和陆明霁的鞋之间是有些不解孽缘。
再一次踩到陆明霁,路琼心里升起这个念头。
卫生间的洗手池是男女共用,门口用一条涂鸦印花的门帘做隔断,只遮一半,不至于挡住全部视线,是路琼没留神。
而且就算是对方的责任,店里都是顾客,路琼一个员工也要先道歉,她没来得及看来人具体什么样子,条件反射半鞠躬:“不好意思,不小心踩到您了。”
又是一双白鞋报废在路琼脚下。
陆明霁感觉自己被训练出抗体,已经能用接近平心静气的态度来对待路琼在他雷点上反复横跳:“我看你挺好意思,每次见面都要踩我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