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
陆山民抬手比了比高度,缓缓道:“四五岁的小姑娘,人还没灶台高,踩着凳子做饭,你就像个大爷一样坐在门口抽大烟”。“大冬天的,衣服又沉又重,水冰冷刺骨,手搓不动,光着脚在盆里踩,手指脚趾都长了冻疮,一到冬天,我天天给她擦猪油,每当我看见她满手慢满脚冻疮,我
心里那个恨啊”。“小妮子不到六岁就跟着我和大黑头进山采蘑菇、挖野菜,就开始操持整个家。上了小学,白天上学,晚上还要回来给你做饭洗衣,全村人谁不知道是她养着你,
哪里是你养着她”。
“你一天到晚好吃懒做,又爱喝酒,只靠接点白事念念经能挣几个钱,小妮子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我买的,有好吃的也是我给送过去的,还得被你吃掉一大半”。“我之所以说这些,不是接你的短,是想告诉你,不是只有你真心对小妮子好,我也不比你差。小妮子这丫头,看着单纯简单,实际上比谁都倔强,她这样的性格
在这场战争中太危险了,所以我是真心谢谢你能把小妮子支走”。
陆山民转头看向道一,吓了一跳。
道一嘴角抽动,满眼的泪水。
陆山民眉头微皱,“老大不小了,没这个必要吧”。道一吸了吸鼻涕,“你以为我不心疼吗,我那是在刻意磨炼她的秉性,你小时候‘擀面下饺子’十几年,黄九斤八岁开始就被老黄带进鹞子山与猛兽搏斗,我能让小
妮子受你们那样的苦吗,只能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尽量磨砺她的心性和体魄,我也不想啊,呜呜、、、没有小时候的心性磨砺和积累,拿来后面的厚积薄发”。
陆山民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最见不得老人哭了,一点也不好看”。
说着,陆山民两根手指捏住道一道袍的下摆,牵起道袍在道一的脸上胡乱的擦了几把。
道一直愣愣的盯着陆山民,“过分了啊”。
陆山民略带嫌弃的放开道袍,“你说的是事实,但懒就是懒,也得承认,你这件道袍又有好几个月没洗了吧”。
道一无言以对,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哎呀,没天理啊,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敬老啊,个个都怼我,嫌弃我啊”。
陆山民瘪了瘪嘴,说道:“还来这一套,这么多年了,每次说不过就干嚎,谁理过你”。
道一有些尴尬,停止了干嚎,一本正经的问道:“听周同说,你跟海东青的关系有些变化”。
陆山民想了想,老气横秋的说道:“你不懂”。
“什么叫我不懂”!道一蹭的一下坐起来,“想当年我...”
“好了,别想当年了”。陆山民打断了道一的话,“好汉不提当年勇,更何况你当年也就那个样子”。
道一梗着脖子半天,泄气的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确实不懂”。
陆山民淡淡道:“这次的事情不简单,除掉柳家只是个引子,我要逼后面的人现身”。
道一不置可否,看着脸上始终带着淡淡忧伤的陆山民,说道:“你爸和韩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陆山民长叹一声,“逝者已逝,生者犹存,我想得开”。
道一笑了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你爸做得好,没有辜负陆老头儿的悉心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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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村,绿柳山庄里的气氛格外低沉。柳依依坐在正中央的家主位置,两边分别坐着柳正其、柳正鸣,柳泽阳、柳玉鹏、柳玉良、柳泽楷,莫自强、莫霆刚、莫霆云等十几个莫家核心人物,其中绝大
多数都是柳依依提拔起来的心腹。
莫小元通报了最近的情况之后,坐回到了位置上。柳依依没有说话,陆山民的行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原本以为沈阳之后,陆山民会去锦州或者哈尔滨,一个一个城市的来,没想到他会直接杀到了长春,还直接
驻扎在了距离柳家村不到三十公里的龙山乡。这意味着她以退为进,步步消解陆山民仇恨的计划彻底落空。
柳泽阳率先开口道:“我建议与陆山民开展一次正式谈判”。
柳玉鹏摇了摇头,“没用的,我见过他,这人看着和善,骨子里是个魔鬼,谈判只会让我们更被动”。
柳泽阳说道:“我亲自去谈,我要问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柳玉良看了眼柳依依,对柳泽阳笑了笑,“有什么好问的,这不明摆着吗,他就是想将柳家连根拔起”。
柳泽阳说道:“那也总得有个原因吧”。
柳正其说道:“任何事情的发生总有起因,要想解决问题,就得从最开始那个起因去寻求答案”。
说着,柳正其看了眼柳正鸣。
柳正鸣咳嗽了一声,“大哥和泽阳说的没错,事情的起因是我们柳家背弃了盟约,准确的说是依依背弃了自己亲自缔结的盟约”。
柳依依心口有种刺痛感,在场的其他人还没说什么话,自己的父亲、亲弟弟、亲三叔却急不可耐的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不过很快,这种刺痛感就转化了冷漠和狠意。
莫自强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双狠辣明亮的眼睛,他的左手因关节变型轻微颤抖,练了一辈子外家拳,没突破金刚,落下了一身的伤痛。“老家主死在他手上,我两个儿子也是死在他手上,柳家那么多人死在他们手上。不但不想着血债血偿,还想着拿家主出去背锅,柳家是江湖出身,什么时候变得
如此窝囊了”。柳泽阳说道:“莫爷爷,今时不同往日,连爷爷和霆锋、霆军叔都死在他手上,不正说明敌人强大吗,难道我们还要死更多的人才罢休吗。我们祖上虽然是江湖出身,但现在的柳家不是江湖门派,暂时低头保住柳家基业是审时度势,不能叫窝囊。您想给霆锋叔和霆军叔报仇我能理解,但那是私欲,不是公心,为一己私仇
而不顾整体利益,我觉得不妥”。莫自强哈哈一笑,“你以为我是想为两个儿子报仇?荒谬!我莫家与柳家生死与共上百年,多少莫家子弟战死,哪一次不是以大局为重,从来没有不顾大局而给家族带来麻烦。柳家以武传家,什么是武,除了拳脚,更重要的是精神。不服输、不怕死,敢打敢拼、战斗到底的精神,家族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靠的就是这股
子拼死相博的精神”。
莫霆云也说道:“柳家今天的家业不是靠妥协得来了,而是搏出来的,如果一遇到困难和风险就妥协,柳家找垮掉了”。
柳泽阳冷声道:“这次不一样”。
莫霆刚说道:“没什么不一样,以前柳家遇到过的挑战还少吗,要说不一样,唯一的不一样是今天的柳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都不该惧怕任何人”。柳泽阳愤怒道:“荒谬,你给省里面、市里面打个电话试试,现在有谁会理我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生怕沾染上。陆山民不是单单从私人层面对付我们,已经打通
了上层”。
莫霆刚冷哼一声:“用得着他们帮吗?没有他们参与我们更好动手,只要他们不下场捣乱,整个长春地下势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柳泽阳怒斥道:“你敢,柳家不是你们莫家的,轮不到你们莫家指手画脚,我不允许你将柳家拖入深渊”。
莫霆云冷笑道:“难怪老家主没把家主之位传给你,还口口声声柳家,你还有半点柳家男儿的血性和骨气吗”?
“你”!柳泽阳孤掌难鸣,气呼呼的瞪着莫霆云。
柳玉鹏缓缓道:“沈阳的事情已经说明让步不会有任何作用”。
柳玉良抬头挺胸道:“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让他永远留在长春”。
莫霆云看向柳依依,说道:“家主,手下的各方势力已经找过我几次,请求我们主持大局,一举灭了他们”。
柳泽阳义愤填膺但又没有办法,求助的看向柳正其和柳正鸣。
柳正其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柳正鸣也是满脸的担忧,但他们手上没有权力,而且相当于被柳依依软禁在了绿柳庄园,还能怎么办。
柳依依缓缓起身,神色凌然,气势逼人。
“承蒙大家厚爱,既然意见一致,那就齐心协力,共克时艰”!
说着,柳依依看了一圈众人,说道:“玉鹏、玉良,莫爷爷、霆云叔、霆刚叔留下,其余人各自准备去吧”。
众人散去之后,柳依依看向莫自强,说道:“联系上右卫没有”?
莫自强摇了摇头,“一直联系不上”。
柳依依问道:“他手下的人呢”?
莫自强说道:“李云、章成表态会配合我们,欧阳胜男说要等右卫的命令”。
莫霆云说道:“这些不重要,单单是我们的人就够了”。
柳依依没有说话,低眉沉思,半晌之后,郑重的说道:“柳家生死皆系此战,你们先召集人马,等我命令谋定而后动”。
说着,柳依依又对莫霆刚说道:“霆刚叔,你亲自负责柳家村的安保,外松内紧,重点盯住外来人员”。
“好,你放心”。
柳依依从桌子上拿出几封信递给柳玉良,“玉良,你去趟天京”。
柳玉良接过看了下信封,小心翼翼的把信放进了包里。
柳依依又看向莫霆云,“霆云叔,一个星期之内,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不管花多少钱,能请多少杀手就请多少杀手”。
莫霆云激动的点了点头,“好,我去联系”。
所有人走后,就剩下柳玉鹏。
柳玉鹏问道:“家主,我做什么”?
柳依依怔怔的看了柳玉鹏半晌,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一直叫我依依姐”。
柳玉鹏愣了愣,喊了声:“依依姐”。
柳依依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文件袋递给柳玉鹏,说道:“如果我死了,你就打开它”。
柳玉鹏赶紧文件袋沉甸甸的,心头一颤。“依依姐,有这么严重吗?他陆山民再厉害,但这里是长春,是我们的主场,我们不可能输的”。
柳依依笑了笑,“只是以防万一,不用太担心”。
柳玉鹏走后,莫小元才担忧的问道:“大小姐,联系上子建公子了吗”?
柳依依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没有回答。
莫小元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他怎么能这个样子”!
柳依依悠悠道:“联系上和联系不上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要是想联系我,自然会联系上,既然联系不上,那就当他是默许我的做法吧”。
莫小元忿忿的说道:“大小姐,他不值得你这么爱他”。
柳依依嘴角露出苦笑,“如果爱,要用值不值得来衡量,那就根本不是爱”。
“但是他爱你吗”?
柳依依心头一阵酸疼,“他爱不爱我,我怎么知道”。
“大小姐”。莫小元着急的喊道:“我们不能把整个柳家赌在他身上”。
柳依依苦喃喃道:“逃不掉了,柳家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一颗棋子,可悲的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在下什么棋,也不知道我这颗棋子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莫小元说道:“大小姐,让我再去找陆山民谈一谈吧”。
柳依依缓缓道:“没用,要是还能谈,他就不会驻扎在龙山乡”。
莫小元犹不甘心,“大小姐,各方的部署至少还要一个星期,给我一个星期试一试,即便不能成功,至少也可以去那边摸摸底,说不定会对后面的部署有帮助”。
柳依依缓缓转头看向莫小元,“你有没有想过,去了之后可能再也回不来”。
莫小元紧咬嘴唇,视死如归,“横竖是一死,要是最后真的败了,作为您的秘书,我还能活吗”。“好”。柳依依转过身去,艰难的吐出了一个好字。“把吕震池、田岳、吴民生三人带过去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