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和陆轻眉达成了初步合作:陆氏提供钱粮,林夜执行他的计划,双方联手,对暗地里可能窥探的霍丘国做些布置。
日后若南北统一,陆氏要分一杯羹。
谈完这些,陆轻眉便急着离开这里。
她打算用陆家去查些关于霍丘国的情报,看霍丘国对南周渗入到了什么地步。同时,她也要求带走粱尘。
林夜可有可无,依然是那句话:粱尘若愿意走,自己绝不阻拦。
只是,陆轻眉和他达成的协议,陆氏会认吗?
陆轻眉轻描淡写:“这便是我家中内务,不劳郎君费心了。”
好吧。
功德圆满,陆轻眉要去揪她那不听话的弟弟,林夜则要回去休息。
屋舍寂静,时过戌时。
林夜靠在木门上,缓一口气。他点亮烛火,观察这家临时住处,只觉得到处冷冰冰,没有一点人情味。
好累。
与人斗智,层层算计,真是让人精疲力尽。
可他这样辛苦,旁的人也不是很领情。
光义帝竟然跑去西蜀,要去封什么中兴盛世。对光义帝来说,和亲成功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皇位,是莫须有的一块石碑。
还有陆家。陆家也不在乎和亲,在乎的是世家荣兴。如果林夜不能给他们提供利益,林夜相信陆家随时会翻脸。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林夜叹气。
他想念各种温暖的物件,想念家中的宝剑,热闹的人声,暖和的被褥……………
此时阿曾病着,粱尘躲着,“秦月夜”的杀手们在为襄州城发生的事而进退两难,暗卫们则要巡察此院安危。林夜就不折腾他们了。
林夜靠门而坐。
横梁上的雪荔俯看着他。
一缕月光与屋中烛火交映,一同映在林夜身上。
林夜坐得随意,一点没有贵公子平时的作风,他看起来,沉静得近乎伤怀,看着很......让人想保护他。
林夜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
他睁开眼,重新环视屋舍。
生气重新回到他身上,他眼中浮起些明亮之色。林夜站起来,朝自己床榻走。他已经走到了床榻,却仍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变化。
林夜困惑。
难道雪荔没来?
不,她应该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如果她也走了……………
林夜心中有些迷惘,他强行忘掉自己的不安,左顾右盼:“阿雪,我看到了你。你快出来。”
雪荔伏在横梁上。
其实她和他的距离很近。
若是平时,这么近的距离下,他应该会察觉到她的气息。
但是现在,雪荔看林夜就像睁眼瞎一样。她明明没有掩饰什么,他硬是找不到她......他的武功,在襄州事变后,差成这样了?
雪荔收好自己的布置,一跃而下。
林夜仍在四顾,带着笑找人:“阿雪,我回来了,你不是说找我嘛。阿雪,我要生气了......”
他一转身,一片衣料掠上他的眼。
他混沌间,伸手去抓那抹衣料,并没有抓到。他仰头看去,被从天上掉下来的什么玩意儿一吓,朝后跌了一步。
林夜膝盖弯磕到床板,跌坐下去。
他瞠目结舌,看着落下来的这个玩意儿??
嗯,这一定是雪荔。
就是,就是......她戴着一张面具,面具上一片惨白,中间歪歪扭扭写了“仙女”两个字。
试问,在半昏的屋中,从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仙女”,谁不惊吓?尤其是这“仙女”,还俯身朝他倾来。
林夜朝后挪,一边被她吓得心跳砰然,一边忍不住笑:“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样子,看着实在不像是“喜极而泣”,而是要厥过去了。
雪荔困惑。
“仙女”面具后传来嗡嗡的说话声,林夜心想自己真是有毛病,隔着这么闷的一张面具,他都觉得她声音又清又静,和别的小娘子不一样。
这位“仙女”说:“我想让你开心点儿。
林夜挑眉。
他先疑惑,她何时待自己这么好了?
林夜对雪荔一向有耐心的引导方式,他谆谆善诱:“你为什么觉得这样子,我就会开心?”
雪荔:“你以前说,你想要一个完美的女子,她美丽善良,聪慧可亲,不流哈喇,不打喷嚏,身上永远香喷喷......这世间没有你说的那种人,但我想满足你,我便想,这样的人,大约便是仙女。”
雪荔扶正自己的面具:“我以前答应过给你。可你还没死,也没见到北周公主,便不需要冥婚。世间没有仙女,我只好拾掇拾掇,自己上了。”
林夜眼波轻晃。
他声音中,带着一种闷闷的、柔柔的,说不出的味道:“你、你还记得我说的话?”
雪荔点头。
她答应过的事,她都记得。
林夜侧过脸,垂下眼,好像忽然羞涩,不敢看她隔着面具露出的那双美丽眼睛。
他心口揪一下,又松一下,他感觉心口有些痛,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自己的那块伤口渗血,还是血脉被封引来的后遗症。
他的手,揪住身下被褥,指节白得如笋般清透:“何苦戴面具呢?”
雪荔无邪:“因为我不是仙女啊。”
林夜心想不??
他还没想完,雪荔已经倾身。
她从来不爱和人身体碰触的,几乎不让任何人碰到她,但她此时俯下身,微凉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林夜因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他挣得不是很用力。
他只是心乱如麻,怕她发现他凌乱的心跳。
雪荔手抵在他的脉搏上,半晌后说:“这是元气衰竭、绝脉之兆。你若不好好休养,很快便会死。你那么爱活,到时候就不好了。”
林夜莞尔。
他仰头看着这一整张“仙女”面具俯下身来,烛火盈盈,心中涌上无限冲动。
林夜伸手摸到面具边缘。
他刻意停了一下,但雪荔并不在意。
林夜的勇气大约只有这么一点儿,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他便撑着这口气,颤巍巍的,掀开她的面具??
惨白的像鬼一样的面具一点点向上掀开。
一张秀丽的少女面容,在他眼前,如同画作一般铺伸开。
先是小巧的下巴,再是微凸的唇珠,然后是冰雪一样莹润的肤色,小小的鼻梁,那双勾魂摄魄一般无情却动人的眼睛,乱糟糟的额发……………
雪荔俯着脸,看着他。
二人气息挨得很近。
他的呼吸已然紊乱,她仍是平静的。
他脑海中浮现些很不雅的纵情念头,他一手搭在她脸上,另一手揪被褥,揪得自己快痛晕过去。
林夜一寸不敢动,一目不敢错。
林夜缓缓的,迷惘的:“阿雪。”
雪荔:“嗯?”
林夜:“你到底是有多麻烦的事求我,才牺牲这么大,对我这么好呢?”
大雨倾覆,梁尘跟在陆轻眉身后,看她撑着伞。
她起初想与他分享同一把伞,被他摇头拒绝。她大约对他有气,便也不再问,而是独自撑伞前行。
梁尘从后面看着黑色巨伞下,陆轻眉清薄到极致的背影。
她弱骨纤纤,一身病态。
他不知道她赶了多久路才来到襄州,亦不知道这场并不凉的夏日雨会不会让她病倒。
粱尘恍惚间,想起了许多少年旧事:姐姐总是缠绵病榻的那一个,他总是活蹦乱跳的那一个。
家中人都开玩笑,说他是抽走了她的生机,才害她总是病歪歪。
粱尘曾为此愧疚,而陆轻眉得知弟弟为何躲着她走,一向淡漠的她,竟会主动来找他。她为他拭泪:“我打一个长生结给你,你打一个长生结给我。我们都长命百岁,好不好?”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粱尘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渍:从什么时候开始,姐姐不再出内帷,开始学习中馈事宜;他再拿着自己的功课问她,她都会说“别烦我”。
是了,她是要成为皇后的人,自然瞧不上他的不学无术。
梁尘抹把脸上的雨水,见走在前面的陆轻眉收了伞。
不知不觉间,粱尘已经跟着陆轻眉,走入了一座空旷的中堂。
中堂四面门扇巨开,在黑??的夜中,像一只蛰伏的趴卧巨兽。檐角的灯笼像巨兽的两只诡谲眼睛。
陆轻眉回过头。
她依然是粱尘熟悉的波澜不惊的模样:“我已和林郎君打好招呼,你收拾妥当行李,我们明日便出发。林郎君照顾你一程,陆家已经备了厚礼谢他,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爹娘如今还不知道你从岳麓书院逃学的事。我跟山长打了招呼,让他装作不知。只要你乖乖回去读书,他不会向爹告状。
“你若是嫌读书闷,明年暑日,江陵府会办一场学子间的博学会。山长到时会推荐你去。
粱尘盯着陆轻眉。
他突兀地笑一声。
上次见时,少年还十分青涩。如今半年不见,少年面庞少了些肉,多了些锋利。他看陆轻眉的眼神,也带了些锐意。
粱尘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你还是这样。’
陆轻眉蹙眉。
梁尘:“你凭什么也不问我,就为我安排好所有事?我去哪里,我读什么书,我以后要做什么………………是不是你打算一手包办,容不得我拒绝?”
陆轻眉心中蓦地窜起一团火气。
她平时情绪很少,只有在面对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时,会莫名气怒。
但是......淡定。
陆轻眉告诉自己,她做了几个月准备,亲自来襄州,不是为了和他吵架的。
她不想在林夜的地盘,让人看陆家笑话;她觉得可能是家里待粱尘太严苛,才让他这么不听话。
陆轻眉:“你不想去博学会的话,想去哪里?习武吗?也可以。陆家可以请名师......”
粱尘打断:“我不想和你回去,我要留在这里,留在小公子身边。我要陪他走完这一程路,我的朋友们也都在这里。你告诉爹娘也无妨,我反正不回去。”
陆轻眉不动声色:“那你何时回家?”
粱尘:“如果有可能,我不想再回去。”
陆轻眉额头青筋簇地一跳。
陆轻眉尽量耐心:“良辰,不要任性。你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梁尘:“为了我好,就不应该捂住我的耳朵眼睛。我在山上读书时,觉得尘世平顺得近乎死气沉沉,好是无聊。我偷溜下山,才发现我以为的无趣,却是世人的水深火热。阿姐,这个世道变得这样奇怪,我为什么不能走过去?就因为我姓陆
吗?”
陆轻眉劝着自己心平气和,却忍不住讥笑:“为什么?因为你的朋友们在这里?你的朋友们?他们知道你是谁吗,你敢说吗?”
粱尘被她的笑容刺到:“我是谁有什么关系?他们不是因为我是谁而结交我。我们有共同的追求......你自大骄傲,又懂什么?”
他朝前走一步:“你不能嘲笑我的朋友,更不应该瞧不起他们。我们都是一样的……………”
“陆家人,和别人从来不一样,”陆轻眉淡漠打断,“世情如长夜,长夜路漫漫,若没有我等与皇室平衡,天下会不成天下。我们有自己必须做的事。我理解你此时玩野了,少年人又总有一腔天真的意气。你想不靠陆家,建功立业是吧?我可以给
你一个时段。三个月够不够?最多半年,不然我没法和爹娘交代。”
梁尘无力:“你就觉得,我所求只是建功立业?”
他伸手指门外:“陆家很重要,可脚下的尘埃也很重要。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好不好??你难道不知道高太守做了些什么吗,你难道不知道浣川差点被屠城,百姓被屠尽吗?
“你低下头,看一看你脚下的尘埃好不好??你先是陆氏女,再是南周未来皇后,可你都不看陆氏所依附的天下百姓。你不看他们生活在怎样的年代中,面对着怎么的煎熬。如果没有这天下人,陆家又算什么?
“天下难道只剩下皇室和陆家了吗?”
寒风过,院中竹树交加,亭台轩敞;堂内,陆轻眉咳嗽。
梁尘关心地朝前一步,他姐姐却侧身躲开。
微潮的氅衣已让她周身发寒,她强撑着说下去:“世事浑浊,也不必你出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
少年郎不知天高地厚,那般热忱。
斜雨浇天地,细雨转滂沱。
梁尘朝前走,眼睛像淬了火一样明亮:“为什么要你保护?阿姐,我和所有人都一样,我也是愿意牺牲奉献的。如果世事浑浊,我就当劈开浊世的那把剑!”
“放肆,”陆轻眉声音很低,“你被林夜哄骗了,被他教了一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你跟我立刻回家…………“
粱尘大声:“林夜没有骗我,是你眼中只看着你那一亩三分地的权势。你整日做梦如何让陆氏权势更大,如何和皇室联姻。爹早说让你不要当皇后,你为了陆家,非要当。你为什么非要为了陆家而活?
“我这一路上,见到了许多以往不知道的。建业繁华,可南周其他地方并不是。建业人不思北伐,可天下还有很多百姓想回归故土。王与士族,将士,百姓,没有什么区别。阿姐,你脑子好,如果和我一起,帮一帮......”
“咣
一道耳光,甩在了粱尘脸上。
粱尘呆若木鸡,脸颊滚热。他被打得脑子空白,迟钝一会儿,才抬头看她。
而箍掌的那女子,周身气得发抖,眼眸潮湿泛红。她虚弱倚在廊柱上,看上去,比粱尘还要糟糕。
夏日闷雨急下,一阵一阵更寂。
夜色被雨水混在一起,朝下泼去。中堂前聚满了水,蜿蜒成一道小水洼。水洼照应着中堂上的这一对姐弟,扭曲,倔强。
陆轻眉:“那你就死在外面,不要回来。”
粱尘脱口而出:“我死在外面,也不会回去。”
他蓦地伸手摸到怀中,甩出一荷包。荷包被树枝勾到,一截长生结孤零零地丢在水洼中,映着二人苍白而冷硬的面孔。
屋舍中,林夜仰望雪荔,抚着她面颊。
他希望她没有求,只是单纯让他开心一下。
然而??
雪荔说:“是的,我有求于你。”
雨水闷闷地拍打着窗棂,烛火被窗透出的一缕小风扰得左右摇曳。
屋中静一瞬,林夜还是微微笑:“好吧,你想求我什么。”
雪荔:“我想求你的血。”
林夜看着她。
他想到自己在襄州事变上,向天下人宣传的话,说出自己那珍贵药血的价值。他待价而沽,等着天下人为他的血打得头破血流,间离宣明帝和世人的关系。
他真的没想到,第一个向他求血的人,会是雪荔。
而更想不到的是,林夜竟然不生气,想的竟然是:她武功那么高,没有直接一刀朝自己扎来,取自己的性命,说明她心中还是在乎我几分的。
他要为她这几分在乎而感动吗?
雪荔看着他的眼睛。
雪荔:“林夜。”
他瞳色幽黑,搭在她脸颊上的手挪开,与他另一只手一起,挡在了被褥上。
林夜吊儿郎当地笑道:“你管我要,我就要给吗?如果我不愿意给呢?”
他不愿意给,早在雪荔的设想中。
雪荔认真回答他:“我可以帮你,走完你的和亲路,送你平安到汴京。你所图甚大,树立越来越多的人当敌人。你的侍卫甲太老,侍卫乙太小,其他人更没办法在真正高手中过上几招。你需要普通的高手,但你更需要顶尖高手。”
雪荔指自己。
林夜眸子闪烁:“我所图甚大?阿雪,我只是和个亲而已,我没有什么谋求啊。
雪荔摇头。
被他掀开的面具覆在她额发上,她晃头间,她的脸和面具一起晃,看起来娇憨可亲。
林夜不由自主地瞥一眼,心不在焉间,听到雪荔说:
“你本身武功不差,就算不是我的对手,也已经是这世间少有的高手了。我几次碰到你的脉搏,都能感受到你磅礴的内力。你从来不用,因为你的筋脉被封住了。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你每一次呼吸,每一次体内血液流动,你都会不舒
服。你一旦运气,就会痛不欲生。
“这就是你总在生病的原因。你元气耗损,身体会越来越差......除非你解开那封印。但我想,你并不愿意解开。你几次濒临死亡,宁可赌命。你所谋求的,比你封住筋脉这种代价,要多的多。”
林夜怔忡看她。
他真是想不到,雪荔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还以为,她从来不看他,从来不管他在忙什么,从来不理会身边人的来去代表什么。
他知道她是有脑子的,毕竟他和她也合作过几次。但他没料到,她聪慧到了这个地步。
糟糕。
林夜心想。
他因为从没提防过她,从不觉得她会在意,恐怕无意中,他在她面前泄露了很多心思。
怎么办?
她会是他的敌人吗?
林夜的手指,曲起抵在被褥上。
这一次,他不再因她而心神凌乱患得患失,他偏头,诱哄地露出笑:“哦,那你能猜到我图谋的是什么吗?”
雪荔:“霍丘国。”
林夜瞳眸骤缩。
雪荔如数家珍:“今天来的那个陆家女和你的侍卫乙有关系,对不对?不然侍卫乙反应不会那么大。离开建业的时候,侍卫乙突然和我出手,出了一把风头......当时的风头,是不是你故意让他做的,好让陆家看到他?
“你在襄州说破你的血的秘密,为了让北周和天下觊觎你这种血的人打破头,你好躲在暗处,渔翁得利。如今新的娘子来到你身边,她和你的侍卫讨论“霍丘国‘。我便猜,你将她留下,就是为了图谋霍丘国。
“你可能想用霍丘国对付北周,或者联合北周对付霍丘国。但是南周、北周、霍丘国三方势力,都被你算入了棋局。
“你最终目标,是要北伐,要南北统一,对吗?”
林夜静静看着她。
他心中翻起千重浪。
他真是想不到......林夜:“你这些话,有和别人说过吗?”
雪荔摇头。
雪荔又像是突然领悟过来他的不安一样,说:“我不会告诉别人,我只要你一点血。”
林夜不动声色:“你要我的血做什么?我当日已经给了你一点血,你的伤应该好得很快。”
雪荔:“我是为了我师父。”
他蓦地掀起眼皮,看向她。
他眼中神色,一瞬间冷寒至极,如一把锋利雪刃,扎向她。
雪荔岿然不动。
林夜语气带一丝怒:“你师父已经死了!”
雪荔:“你让太守死而复生。”
林夜冷然:“那不是真正的“死而复生‘。因为高明岚当日并不是真的死,他还有一点心脉在跳,我才能救活他。可你师父………………”
他不想刻薄,但他真的不悦:“你师父死了起码有半年,你拿着我的血,也救不活人。”
雪荔却单纯而执着:“不一定。我师父是顶尖高手,我师父临死前如果感觉到危机,说不定也会想办法护住自己一点心脉。”
雪荔轻声:“我不是白眼狼。”
林夜红了眼睛,恼怒极了:“你对你师父不是白眼狼,就要对我做‘白眼狼吗?你知不知道我怎么取血?是往我心口刀子!你觉得我能受得了几刀?”
他气得心脏起伏,再不复平日对她的温柔。
他好失望好生气,眼中流波闪烁,没有一丝笑意:“你方才还说我心脉很弱,需要养护。你现在就要我拿刀再捅自己一刀,为了救你那不知道还有没有气的老师父?你怎么不直接动手,你和我商量什么?”
雪荔怔住。
她心中浮起一丝………………茫然与委屈交织的微妙情绪。
明明昔日,只要她付出代价,他几乎满足她所有愿望。
雪荔发现少年公子眼尾发红,眼波染水,乱发贴着腮,他雪白的脸上浮着一层绯红色。他唇瓣嫣然,说话飞快,说完话就抿起唇,唇色更艳了。
让人想摸一摸。
不过雪荔想,此时摸的话,他大约更加……………
昔日她不一定注意到林夜的情绪,但她此时看到了。这种情绪并不难……………雪荔轻声:“你在生气?”
雪荔不理解:“你生气什么?”
她比划道:“如果我要你心脏一刀,我当然要先让你身体养好,不然,你不就死了吗?你那么爱活,死了多不好。”
林夜:“难道不死,我就不痛吗?”
雪荔困惑:“你平时不就经常痛吗?再痛......不能忍一忍吗?”
林夜气得,扭过脸,再不想理她了。
她又道:“如果救不活师父,就不救了啊。但我起码要努力,我不能试都不试。”
林夜:“我不会努力。”
雪荔:“我会。”
林夜寒着脸,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你死心吧,我不会给你的。”
雪荔发丝落到他肩头,她呼吸落到他腮畔:“给我吧。”
林夜睫毛飞颤,闭着眼躲开她,绷起的唇间渗出一个单薄的音:“绝不。”
而雪荔竟然凑过来。
她大约为讨好他,做足了准备,此时无师自通地伸手,晃一晃他肩臂。
雪荔声音空灵而悦耳:“给我吧。”
她分明没用什么力气,但可能他此时体弱,她随便晃一晃,林夜竟被她推倒在床上。少女重心前移,怔怔然跟随。
林夜被压在床间,她迷糊地跌入他怀中,鼻尖撞上他胸腔。她硬邦邦的面具,磕到林夜下巴上,他闷哼一声。
雪荔心想:鼻子好、好……………是痛吗?
屋中巨大的一声“咚”,惊动了外面的暗卫。暗卫敲门:“公子?”
门中传来小公子惊怒的声音:“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