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没事吧？” 江明浩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离经叛道，但他觉得和自己相处了这么久，他也做过那么多铺垫，陈富贵不应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小江啊，你让叔多活两年儿哩，中不？” 陈富贵缓了缓，一脸苦瓜相的看着江明浩。 这小子一天天的咋这么能作妖呢？ 以前的那些事也就罢了，可解散生产队，他......他咋想出来的？ 最主要他这胆儿也太肥了吧？ “队长，你先坐下，听我具体跟你说说是咋回事。” 江明浩扶着陈富贵在大队部院里的石磨上坐下，自己靠着院里的老枣树站着。 “小江啊，俺知道你这娃能耐大，脑筋也转的快，咱白山公社这些个生产队加一起也出不了第二个你这样的哩，但俺觉得你这想法有时候还是要收收哩，以前没出事那不代表以后都能没事儿，俺的意思你明白不哩？” 不等江明浩开口，陈富贵就苦口婆心的先开口劝道。 这后生是个好的，他不能眼瞅着这后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啥事哩！ “队长，你先别着急，可能是我刚才说话的方式不对。” 江明浩哭笑不得的说道。 “我之前去省里的事队长很清楚，农业厅厅长亲自授命让我指导全省的农业改革，这个事队长也知道，但队长不知道的是，跟我被厅长授予重任这件事相比，还有件更重要的。” 听到这句话，陈富贵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来了。 啥事能比被堂堂一省农业厅的厅长信任还重要？ “这件事就是我亲耳听到陈厅长说，国家打算改革现有的农村生产队模式，实行包产到户，也叫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为了打消陈富贵心里的顾虑，江明浩只能扯虎皮做大鼓，反正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在尝试做这个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的那个偷偷搞包产到户的村应该已经丰收了，产量是过去五年的总和。 他们明年开始实行，其实风险已经不是很高了。 毕竟82年就开始正式全国推行了，国家完全肯定包干到户、包产到户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 “真的？” 陈富贵不敢相信。 之前连哪个社员偷摸种两根葱都要被扣帽子甚至全村公开批评，甚至被送去学习劳改，现在竟然要实行包产到户？ 社员想种啥种啥？ “真的，现在已经有南方的村子开始搞了，并且成功了，队长想知道产量不？” 江明浩决定给陈富贵下一剂猛药。 陈富贵或许胆小，或许思想古板，但他心里是真正为全体社员着想的。 陈富贵看着江明浩，虽然没说啥，可眼睛里的火苗烧的特别旺，用力的点点头。 “他们今年粮食产量66吨，相当于全队1966年到1970年5年粮食产量的总和。” 陈富贵听傻了。 66吨？ “他们人口和俺们生产队一样？” “差不多。” 陈富贵揉揉眼睛，又摸了把头发，咋地都觉得不真实。 66吨那是个啥概念，尖山咀生产队一共63户，一户2000多斤？ “队长，如果这事成了，尖山咀生产队就再也不会出现年底粮足年中社员挨饿的情况了，甚至于家家户户还能有余粮。” 要知道，余粮这两个字是喊了多少年的口号，但其实真正能实现的生产队寥寥无几，甚至一个都没有。 陈富贵很激动。 激动的嘴唇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哆嗦。 但更多的是害怕。 他循规蹈矩了一辈子，一点出圈的事也没做过，国家让他干啥他干啥，国家说不许干的事他是一点也不碰。 可是现在，让他搞包产到户，这不是让他把天捅个窟窿嘛！ 江明浩靠着枣树，没催。 他知道想要陈富贵消化这个消息需要很长时间，可能晚一些，也可能晚几天，甚至晚一两月。 但江明浩丝毫不担心陈富贵会拒绝。 深秋的天气很干爽，月光透彻。 虽然枣子已经被打下去分给了社员，空气中却依然弥漫着枣子的香气。 陈富贵坐在磨盘上，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眼睛放光，最后还是禁不住，又点了一锅烟。 吧嗒吧嗒吸吮烟袋锅的声音，微微有些辛辣的旱烟味，很快的和空气中的枣子香气交融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新奇的味道。 夜色渐渐沉下来。 江明浩收回打量敖子山的视线。 “队长......” “小江啊，真能有你说的那么多？” 陈富贵一直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 最后，他决定，如果粮食的产量真的有那么高，那他就豁出去了。 他活了半辈子了，就是真出啥事也没啥可惜的，至少社员们都能吃上饱饭。 “只多不少。” “干！干他娘的锤子！” 陈富贵忽然从石磨上跳下来，把手里的烟袋锅子咔哒一声敲在石碾子上，像是以此来为自己壮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