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种种迹象串联起来,四阿哥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儿子,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搅得他心神不宁。 前世,额娘对自己和十四之间的偏心,可到底是在同根同源、血脉相连的一家人里头,算不得什么出格之事。 但倘若太子身上那些精巧物件当真是额娘所赠,这性质可就全然变了! 亲生的儿子都没能拥有,反倒外头与她非亲非故的太子,却满身皆是,无一不是用心之作,这叫他如何能不心生疑窦? 他是知道的,额娘一手刺绣功夫堪称一绝,在宫中都是出了名的。以往,她的绣品大多只呈给皇阿玛或者自己用,旁的兄弟姐妹,像是胤祚、胤祯,甚至温宪,都鲜少能得她亲手所制之物。 近些年来,皇阿玛逐渐更为宠爱年轻妃嫔,连皇阿玛收到的绣品都愈发少了。 他也能理解,料想是额娘精力有限,这么多孩子,一个个做过来,好好的贵妃,岂不成了绣娘? 反正不是偏心谁就好。但一想到太子却可能有,还有这么多,四阿哥身上就和针扎一样,说不出的怪异与酸涩。 本来今天玛禄派人送菜,连带着给太子备了一份,他还暗自宽慰,觉得自家额娘心思缜密,怕太子被冷待,感觉落寞最后惹得皇上不快,这才一视同仁,不落人口实。。。 可这些东西真是额娘做的话,那岂不是自己才是那个顺带的! 四阿哥焦躁急了,恨不得苏培盛马上就把东西翻出来。 苏培盛领了命后便一头扎进库房,翻箱倒柜忙活了好一阵子,倒也真翻出来不少幼年四阿哥用过的物件。 可待呈到四阿哥跟前,却让他大失所望。这些物件,要么是静怡等一众宫女凑在一块儿帮忙做的,针法各异、风格混杂,全然看不出什么独有的细腻神韵;要么就是些贴身衣服,上头仅有最基础、最简单的针脚与手法,跟太子身上那些精巧物件相比,实在是判断不出。 更别说四阿哥和苏培盛加起来一点五个男人,对这女红之事一窍不通。 所以找出来,这事儿也白搭,四阿哥也不好拿着衣服,让瓜尔佳氏去看太子身上的东西对比——那可真是活腻了。 越回想,太子对十四的帮扶,还有上次太子亲自来永和宫,那个回眸...眉眼间隐隐有种笃定与亲昵,仿若与他回看的人有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 额娘难道私底下和太子达成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协议? 可是那也不必送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太不符合宫妃和太子之间的身份距离。 四阿哥的心跳陡然加快,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不敢再往下细想,生怕印证了心底那个最不堪的猜想。 光是这么揣测,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觉得自己心思龌龊至极! 自己怎能仅凭些许迹象,就对额娘和太子之间的关系生出这般腌臜想法?可四阿哥内心的狐疑与不安,却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四阿哥便早早起身进宫请罪。 康熙数落了他几句,无非是告诫他往后行事要谨言慎行,不要再莽撞行事、惹出乱子。但谁都能察觉出来,康熙压根没有了怪罪他的意思,四阿哥暗自松了口气,便老老实实主动请缨,准备留下来侍奉康熙汤药。 这么一留,,目光便扫见了早年玛禄为了给康熙贺寿,精心绣制的那幅《千里江山图》。 这幅图绣工精湛至极,针线间暗藏乾坤,山峦起伏连绵,江河蜿蜒奔腾,花鸟鱼虫栩栩如生,尽显山河壮丽之景,叫人观之便心生震撼。 康熙甚是喜爱,这些年来一直都摆在乾清宫最显眼的位置,视作珍宝。 见四阿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幅绣图,康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神色间透着几分得意与怀念,开口问道:“当年你额娘费了好大心力,才绣成这等佳作,朕每每瞧着,都觉着赏心悦目。” 四阿哥身子一僵,连忙回过神来,笑着说道:“皇阿玛与额娘的确是伉俪...”似乎是意识到这样说不妥,便收声了。 康熙不以为忤,在梁九功的服侍下喝了药,搁下碗后转头又去看那幅图:“嗯,你额娘对朕的心意,朕自然是知晓的。这些年,她在后宫诸多事宜上也操持得尽心尽力,是个贤良之人。” 四阿哥心底五味杂陈,脸上却仍维持着恭敬之色,应了一声:“是,额娘持家有道,儿子也是看在眼里。” 好一个持家有道,康熙听了这话,原本便带着几分温和笑意的脸庞愈发舒展,乐呵呵地正要接着说什么,外头值守的小太监便匆匆进来通传:“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到了。” 康熙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最终,他还是摆了摆手,冲着四阿哥说道:“罢了,你先回你府上休息吧。你如今尚算新婚燕尔,往后多抽些时间陪陪新妇,夫妻间和和美美,也好早些生个孩子,绵延子嗣,这才是正事儿。” 四阿哥赶忙点头,行了个利落的礼,恭敬说道:“多谢皇阿玛体恤,儿臣待会儿给额娘请过安就出宫。” 言罢,又微微欠身,确认康熙再无其他吩咐后,才顺从地退下。 四阿哥弓着身子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太子步履生风地大步朝这边走来。两个人在奉先殿共患难过,可奇怪的是,平日里相处,他俩就是莫名地不投契,简直是两颗相互排斥的磁石,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所以太子看见四阿哥,连句寒暄的话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变道,就这么直直地迎面走了过去。 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四阿哥微微一怔,旋即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拱手行了个礼,低声道:“太子殿下。” 太子大步流星往前走,似乎是没听见。四阿哥见状,嘴角微微扯出一丝苦笑,侧身避让,待太子擦肩而过,他才直起身,望着太子远去的背影,目光幽深。 四阿哥走到远处角落里,摊开掌心一看,正是太子身上的一个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