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雍在强烈的失重之中,蓦地醒来。 他茫然地望着床顶,急促喘息着,大冬天的,身上出了一身热汗,细绸的中单都汗湿透了。 许是之前在镇北侯府,见到苏明霁与沈昭嬑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画面,夜里齐雍也做了相似的梦。 只是梦里的画面实在太模糊。 醒来后,他只依稀记得,沈昭嬑与苏明霁互诉衷肠时被他撞破。 梦里的他怒不可遏,一次又一次地侵占沈昭嬑,在耳边低语:“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别想逃离……” 沈昭嬑宛如丝萝一般将他缠绕,双手攀在他的肩膀上,尖细的指甲用力,死死地抠住他的肩膀…… 齐雍忍不住唾弃自己。 外面值夜的伴从小全子听到动静,腾挪着小碎步进了屋,用力抽了抽鼻子,殿下今晚又又又做梦了…… 是不是有点频繁了? 这样下去身体真不会出问题? 齐雍起身下榻,径直去了浴房。 小全子愁眉苦脸地跟在后头:“殿下,前些日子,宫里又送了几个貌美如花的知事宫人,不如挑个人过来伺候……这大冬天的,哪能总冲冷水澡,万一冲出个好歹,皇上定要担心的。” 齐雍只当没听到。 小全子苦口婆心地劝说:“您如今要配合治疗髓海不宁之症,每日都要进补大量的药食,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哪能受得住?” 齐雍淋了一桶冷水,总算平复下来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全子只好道:“寅时正了,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卯时了,您这阵子身体恢复得很好,每晚都能睡上三四个时辰。” 齐雍擦干了身体,接过小全子递来黑色的绸衣。 小全子还要再劝。 齐雍突然出声问:“苏明霁明年就要散馆考核,听说他近来与一个老翰林走得很近,留馆的机会很大。” 他原是没将苏明霁放在眼里,一个被女人欲拒还迎一撩拨,就软了腿,走不动道的男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只是! 想到苏明霁拉着沈昭嬑的手…… 还真是碍眼啊。 小全子垂下眼睛,殿下这是醋海生波。 也对。 殿下惦记沈大姑娘,都惦记进梦里去了。 齐雍穿好绸衣,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本朝有律令明文规定,诸执事官七十听致仕……其五品以上,籍年虽少、形容衰老者,亦听致仕。” 想来武宁侯府为了苏明霁能够顺利留馆,在那位老翰林身上投入巨大,如果得知这个老翰林要致仕,武宁侯府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沈昭嬑退婚在即,他不想节外生枝。 给苏明霁找点麻烦,他大约也没精力再去惦记沈昭嬑。 …… 齐雍来过镇北侯府后,沈岐比之前更忙了,已经一连数日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是眉头紧锁。 职方司也在安排京内外各大卫所进京“简练”。 大周朝重视士兵“简练”,还颁发了《教练军士律》,要求无论京中内外的大小卫所,都需要派人员进京接受考察。 考察卫所实力,这是加强对地方都司、卫所掌控重要一环,要一直忙到年关。 沈昭嬑知道卫所简练后,齐雍以雷霆手段整顿了卫所军务,为了进一步清除太后党在五军衙门的势力,将矛头对准了太后娘娘的母家显国公府。 逼反了太后。 沈昭嬑心中不安,让红药盯着前院,得知爹爹回来后,就端了一盅人参鸡汤去前院见爹爹。 沈岐眉头紧锁,见女儿过来了,脸色缓和了一些:“妱妱怎么过来了?” 沈昭嬑微笑道:“爹爹这阵子早出晚归,操劳甚重,我特地熬了人参鸡汤给爹爹补补体。” 沈岐眉头一松,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我刚好有些饿。” 沈昭嬑盛了一碗人参鸡汤,递给爹爹,旁推侧敲地问:“卫所简练上的事都有惯例,爹爹这阵子为什么还这么忙?” 沈岐也没瞒着:“殿下在查卫所屯田事宜,发现许多卫所屯田产粮严重下降,有些不足百石,大批士兵辛苦耕种所得,甚至不足以供给他们半年的口粮。” 太祖皇帝以草莽之身起义,靠着严明的军纪,以及卫所屯田,军粮自给,推翻了前朝暴政,开了史上农民兵起义成功的首例。 太祖皇帝对此十分自豪,经常与大臣们说:“朕当年起事,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养活了百万军队,还养活了一方水土上的百姓。” 军士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军粮自给,朝廷向民间征粮大大减少,极大程度地免去了百姓沉重的粮赋,及转运粮饷的困难,以及运粮过程之中的庞大花销,开源节流,缩减户部大笔开支。 因此,大周朝很重视军屯。 沈岐面上浮现了怒色:“不是他们种不出粮食,而是他们开垦的田亩,被卫所各级将吏、地方长官占种侵夺,沿边各将吏广置庄田,私设屯军,改挑渠道,专擅水利,又纵下人占种膏腴屯田,军士怨声载道,民政废弛。” 说到这里,他不禁拔高了声量:“其中又以显国公府掌控的前军衙门尤最,余下卫所有样学样,军屯本为是为国为民的国策,如今却成了权贵们谋利的工具,军屯的将士,乃至地方百姓,都成了他们敲骨吸髓的对象!” 沈昭嬑心中一凛,总算明白了,为何前世齐雍会如此震怒,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显国公府。 军士们自己开恳,自己耕种的田亩,到最后所得的粮食连自己都养不活。 将士们战时,因朝廷一声令下,便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便是不战时,也会开恳荒地,军粮自给,同时还解决了贫脊地区百姓们的口粮问题,减轻了百姓的粮赋,缩减了朝廷开支,还丰盈了国库…… 却被欺压至此! 沈昭嬑心中发凉,齐雍出身军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军屯的重要性,比任何人都重视军屯。 军屯是军队的命脉,屯田出了问题,五军衙门首当其冲,已经直接威胁到了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