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六路的战事僵持不下,一时间吸引了整个天下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等着陕西这一仗分出个胜负,不管是哪方胜了,都将决定着未来天下的归属。
胜者便是这天下的霸主!
相比起来,靠山郡王麾下某个姓张的无名小卒,领着一帮子水手、丘八便在海外开疆拓土,占据了那倭国的西海道之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在天下人都死死盯着陕西的时候,远在会宁府的国师粘罕突然挥师南下了。
数万金军铁骑滚滚而来,天下震动,大赵震动!
而,西京洛阳更是首当其冲,直面粘罕的兵锋!
京西路宣抚使武大郎收到金军南下的消息后,立刻召集了宣抚司的将官议事。
武大麾下除了李忠与石勇等原有人马外,便是一众京西路本地势力。
其中势力最大的乃是翟兴、翟进兄弟二人,号大小翟,现为京西北路兵马正副总管。
“金军铁骑出云中,已过河东,直奔孟津而来。”
“韩世忠所部,大多已缩回了太行山内。”
“河北伪齐太子刘麟统率刘猊、李成、李谔、李亨等数十大将,兵出大名府,欲渡黄河。”
武大郎读着手中一封封的战报,眉头皱成了川字,脸色异常的难看。
张平安麾下三个宣抚使韩世忠、岳飞、武大郎因为防区挨着近,相互之间经常互通有无,这交换情报,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这些消息可曾核实过了?”武大郎尽管知道这些情报应当无误,但还是抱着侥幸问道。
“都是从韩、岳两位宣抚处得来的消息,应是无误的!”石勇亦是面色不太好看的起身回道。
国师粘罕大军南下,不管去往何处,大军总是要过洛阳的!
好半晌,武大郎方才放下手中的战报,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有宗留守的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踌躇了一下,又是推石勇上前禀道:“武宣抚,听留守府的人说,宗留守已经数日未曾进过水米了,恐是......”
石勇接来下的话,便是不明说,武大郎也知道意思。
靠山郡王路过洛阳时,宗泽便已卧床不起,现在只怕情况更不乐观了。
武大郎沉默了一下,还是起身道:“备马,且随我去探一探宗留守!”
说实话,武大郎对宗泽还是颇有好感的。
这位宗相公来了洛阳后,也不抓权,只是一心扑在练兵和修缮城防上,时刻准备要渡河收复故土!
至于平时嘛,宗相公就像个和气的小老头,与武大郎走街串巷卖炊饼时遇到的寻常老者也差不多。
更不会像其他官员一样,瞧不起武大郎等人的出身。
便是宗相公自己麾下人马,也有不少是盗匪、乱民、溃兵出身!
大概也只有宗相公这样的人,才能把这些来历复杂的人物聚拢在一处抗金吧。
只是宗相公这一病真不是时候,偏偏金军即将南下。
真是多事之秋!
武大郎等人往留守府而去,一路上但见不少人拖家带口的往城外逃去,好似一副末日即将到来的场面,其中更是混入了不少军士的身影。
武大郎沉着一张脸,面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待来到留守府,在通传过后,宗泽之子宗颖亲自将武大郎一行人领进了宗泽的房内。
当然,能进去探望宗泽的,也只有京西路宣抚使武大郎,其他人却是还不够资格的,只能在厅堂中候着。
武大郎随着宗颖进了房内,但见宗泽正仰面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宗留守.....”
武大郎悲痛的唤了一声,心中很是不忍。
那平时和气的邻家老者,此时好似命不久矣。
宗泽听到动静,强撑着抬起了眼皮:“原来是武宣抚到了,老夫身体欠佳,便不起身相迎了?”
“宗相......”
武大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强忍着没有说出金军即将南下的消息。
“武宣抚,老夫自知时日无多,临终却有一件大事放不下,想要拜托宣抚!”
宗泽挣扎欲要起身,宗颖忙上前搀扶,哽咽道:“医师都说了,父亲只是太过操劳,只需好好调养,身体自然会好起来的。”
“莫要骗人,老夫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嘛?”宗泽说罢,目光灼灼的盯着武大郎。
武大郎见状,忙郑重的上前,拱手道:“宗相公但有所托,武大必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宗泽吃力的伸出手,一把抓着武大郎的胳膊,“如今道君北狩,老夫身为西京留守,理当驱除鞑虏,迎回圣驾!可老夫已然时日无多,唯有一事放心不下,想要托付于宣抚!”
“宗相,请讲!”武大郎点头应承道。
“待朝廷派来新任留守之前,老夫欲将麾下兵马暂时全交于宣抚。
吾军中的王晋、杨进等人虽出身盗匪,但有报国之心,还望宣抚能够好好待之,领着他们走上正途!”
宗泽牢牢的握着武大郎的手,眼中满是期盼。
宗泽深知大赵官场的风气,文官视武人如走狗,更何况王晋、杨进等人还是盗匪出身。
宗泽这般安排,便是想着万一新任的西京留守容不下王晋、杨进等人时,他们还能有个正经的去处。
“宗相公放心,我武大定然不会亏待了他们!”武大郎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由宣抚此话,老夫也就放心了。”
宗泽说了好些话后,不由得大口大口开始喘起了粗气来,刚才一番话仿佛抽空了这个老人的所有力气。
“父亲莫要再胡言!”宗颖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便往下掉。
男儿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宗泽调笑着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脑袋,轻轻抚摸着,亦如小时候般,“莫要哭!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今年已是七十高龄,便是立时走了,也算是长寿了。”
待到他日王师北伐,收服旧山河,你这小儿可莫要忘了给你阿翁烧上一封书信报喜!”
宗颖察觉不对,忙起身查探,却是一声悲鸣。
“父亲!”
“宗相!”
只是任凭武大郎与宗颖连连呼唤。
这位做了一辈子县令,辞官之际,忽闻胡虏北犯,毅然以六十高龄,率十余老弱之卒北上,慷慨赴国难的老者,已然在微笑中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