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雪费了很大的力气,追问皇上跟谢征说了什么,才让他说出那样的话。
可谢征就是含糊其辞,不愿细说。
谢征握着她的手,“你若是愿意陪我,就留下来在我房里打坐。你先回去歇息也好,时辰不早了。”
宋春雪挑眉,“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计划,还想赶我走?”
“不敢,谢某希望你留下来,但我仔细想过了,这样对你的声誉不好……”
“你这会儿想起对我声誉不好了?”宋春雪盯着他,“我在京城又没什么熟悉的人。”
“那等去了金城呢?”
“好像也没多少,儿子儿媳妇,倒是不会干涉我什么,到时候该担心清誉的是你。”
说到这儿,宋春雪忽然意识到,这一切的平静,若非被她打破,也许他们俩一直会那样作为师兄弟,直到各自老去。
有些话,她必须要早点说清楚。
“赐婚的事,你不要冲动,也不要一根筋,必要的时候妥协吧,没啥大不了。保命要紧,抗旨是要杀头的。”
她抽回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懒懒的靠在椅子上。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总比让韵儿成孤儿的好。”她翘起二郎腿,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在我看来,这世上没什么好怕的,包括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注定都要渐行渐远。”
“我们俩就此分开也挺好,都清楚没办法白头偕老,昙花一现未尝不是曾经拥有,看开点。”
看着她悠然自然喝茶的样子,谢征的心一点点的下沉。
他有一丁点生气,更多的是害怕。
独自漂泊这么些年,他头一次怕被丢下。
手掌攥得很紧,什么也抓不住,只能渐渐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一连喝了三碗茶。
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宋春雪心软了。
她眼里带着笑意,温声问他,“你抖什么?”
“我乐意。”他没好气的转过头。
下一刻,她看着谢大人的眼尾越来越红。
真是没出息。
越老越不经事,越控制不住情绪,越容易委屈。
她别过视线,心里堵得慌。
同时她也知道,因为是在很信任的人面前,所以越容易失态。
她站起身,弯腰凑到他面前,想看清他的样子。
或许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忽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捂住眼睛。
“你干啥,快回去歇息。”
宋春雪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酸的一塌糊涂。
他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咱们谢大人这么脆弱,这么舍不得我,我去哪儿?”
“……”谢征迅速起身往外间走去。
宋春雪跟了上去,“你跑什么?”
“别跟来。”他声音沙哑艰涩,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谢大人,你别告诉我你委屈哭了?”
“宋春雪你别胡说,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委屈了?”
他走到门口,却不想打开门出去,不然刘春树那狗崽子很快冲过来,看到他这幅鬼样子,指不定私下里怎么偷偷笑话他。
真是,当了半辈子的官儿,被刁民啄了眼。
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长了一张嘴,就不能识趣一点,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
宋春雪走到他身后,轻轻的从背后抱住他,双手交握在他的腹部。
“我这人心狠惯了,说话先挑实话说,实话伤人了些,但没人能逃避事实。”她将脸颊贴在他温热的后背,“可谁叫谢大人这么好,你一哭我就自责了。”
“我没哭!”他气得破了音。
原本是没哭的,这会儿真是被她给气哭了。
谢征觉得丢人极了,这辈子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他谢征数次被贬官,在湿寒之地差点吸入瘴气死过去,在荒蛮之地差点被无知百姓砸死,在边关差点被当地的富商雇人勒死,他从未哭过。
怎么这个时候就红了眼,他娘的还一发不可收拾。
他死死的咬着嘴唇,任由眼里酸胀,雾气弥漫。
若是抬起袖子,就真要被她调笑了。
不料,下一秒,宋春雪的手伸到他脸上,摸到了眼眶。
“……”他捏紧拳头,想死。
宋春雪绕到他前面,仰头看着他的脸,有些错愕有点自责。
“真哭了?”
谢征高高的抬头转身往卧房走。
“谢征。”宋春雪一把将他拦住,死死地抱着他。
而谢征这回一点也不配合,掰开她的手使出了牛劲儿要回卧房去。
“谢大人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没想到你这么……是我太恶劣了,对不住。”
谢征的拖着她走了两三步,力气更大了。
宋春雪松开了他,看着他走进卧房转身要关门。
“谢大人……”宋春雪将脚伸进去,“我没有笑话你。”
谢征面无表情的低着头,双手抵着门扇,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说。
这可难住了宋春雪,她这辈子就很少哄过人。
从前疼爱老大,若是数落了他惹哭了他,最多煮个鸡蛋让他自己吃去。
要让她跟别的娘一样,说都是为娘的错,我不该说你的这种话,还不如让她上吊。
还有三娃,她发现自己委屈了三娃,后悔的想哭却哭不出来时,她会默默地给三娃做身新衣裳,大费周章给他偷偷在山上捉个鹌鹑烤了,塞到他的碗里。
她这人嘴硬,从不会跟谁认错。
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挡着人家的门耍赖的。
或许是她思索的时间太久,谢征抬头平静的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服软的意思。
“我没事,你回去吧。”
可是,看着儒雅清俊的谢大人露出这幅模样,宋春雪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矜持的。
她双手攀上他的脖颈,闭上眼睛靠近他的脸。
也许,这种舍不得他委屈的感觉,就是很喜欢吧。
……
刘春树在院子里徘徊了好久,心里激动的跟过年似的。
成了成了,终于成了。
他们的谢大人终于争了一回气,把事儿办成了。
他已经吩咐厨房煲了鸡汤,晚上给他俩补一补。
从前不知道,如今跟道士走得近了,他也知道禁欲多年的人,忽然开荤,一定会有所损耗。
尤其是经常打坐的两位,虽然修了挺长时间,但应该还没掌握传说中的道门双修之法。
他搓了搓手,老早让人将热水装进木桶里,待会儿抬进去就是。
可是左等右等,谢大人的房里没有动静。
看看天色,待会儿大人要去上早朝,可不能误了时辰。
“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