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谢征猛然顿住,他慌乱的神情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宋春雪活了那么久,不可能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
还记得十五岁时,去河湾里挑水的时候,遇到了河对岸庄子上的少年。
他个高腿长,在河湾里给羊洗浴,上身只穿着无袖的汗衫,露出线条分明又结实的胳膊。
宋春雪至今还能想起,看到他的眼神扫过自己身上时,她紧张的嘴巴都干了,努力的吞咽唾沫,两桶水没舀满就回家了。
后来不知何时知道了有句话叫情窦初开,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那样的感觉。
说实话,上次在客栈,谢征说的话让她心跳很快,有那么一瞬间,心中胀满的酸甜感,让人有种一猛子扎入爱河的冲动。
她不是毫无感觉的老女人,好赖还是分得清,何况被爱是一种很强大很神圣的能量,想要毫无所动,除非她天生麻木不仁。
这种感觉就像是山楂,甜蜜又心酸。
到最后,只剩下酸涩的疼。
虽然不明白,他嘴上说着当友人,却总会作出超乎寻常的举止来。
而她不想欺骗谢征。
这个宛若天神降临,将她从不堪和苦难中拖出来,也让她知道,原来当官的富人也有菩萨心肠。
哪怕他置身浑浊的官场几十年,却依旧赤诚如少年,我行我素,不折不挠。
所以,她不允许他继续装糊涂。
她握着他的手再次发问,“谢大人,你什么感觉?”
谢大人扭过头看向别处,一言不发。
“那我说了,我没什么感觉,没有脸红心跳,没有口干舌燥,也没有神志不清,但我要说实话,前两次我有。”
谢征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惊讶和困惑,随后垂眸遮住突如其来的悲伤。
“谢大人这样风光霁月对我温柔以待,从不会因为我的出身轻看我的人,我如何能不心动。”
宋春雪松开他的手摇头失笑,“但是抱歉了谢大人,可我不是个长情的人,现在看到你,我唯有敬重,感谢,将你当亲人一样看待。”
她的眼眶滑下一行泪水,声音微微哽咽,“若有朝一日,你像今日遇到危险,我希望能为你挡刀,能成为你最信任,就像你信任师兄那样。”
“我没什么特别的,但能被你暗生情愫,让我相信可能我身上有些动人之处。看了几本闲书,我也相信这种事总有不讲道理之处。”
她抬手抹去眼泪,笑着起身,“你好好歇息,我去煮药。”
谢征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眼眶微红,唇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
唉。
既然没感觉,为何哭得那么难过。
他很想说点什么,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刚才被握住的瞬间,他心跳如雷,指尖发麻,耳根瞬间烫得厉害。
知晓自己的心意时,他也觉得离奇。
知道他的心思的人,管家,黄墨,还有谢昭他们,都觉得他眼光独到。
这个词让人生厌。
他从不觉得,凡人因为出身而分成三六九等。
他相信神明绝对不会这样,他们肯定以灵魂来判定人的高低贵贱。
他苦涩一笑,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这种事真不讲道理。
他也想一心为民心无旁骛,跟从前一样忙得连写家书的时间都要拼命挤出来。
可他现在竟然跟返老还春似的,四十岁的人才有了二十岁的情不自禁。
明知道她会多想,吩咐下人给她房间里备好各种油膏香胰子,还亲自买了檀木梳……
罢了。
他闭上眼睛,以后还是多做正事,在衙门里忙一点,继续翻看旧案冤案。
这把年纪情情爱爱的确不太好,那就为老百姓多做点事。
对他心怀恨意想刺杀是吧,最好多来几个。
哪天真被杀死了,他就能歇歇了。
他早就明白,这一生只要多活一天,他的心就没法闲下来。
老师曾评价他不懂变通,执拗非常,潜入浑水恐难善终。
曾经他在心里暗骂老师嫉妒他,如今年岁越长,他才知道像他这种性子的人,那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排。
这一晚,他们没有同桌共食。
宋春雪在夜里收拾好东西,打坐到天明。
天没亮,她趁老四还在迷糊中,跟他说了一声,便将包袱丢到隔壁院子里,越墙离开。
实在是从前院走,她还要面对那位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管家谢冬。
如今身子轻巧了不少,助跑十来米她就能轻松跃上墙头。
来到自家院子的厨房,她率先烧了香,烧了黄表磕了头,请求灶王爷以后守宅安家,和平相处。
添了点猪油和面擀成饼,她打算烙两块猪油脆饼。
昨日新买的茶炉子,烙饼的时候,她将炉子点着,放了老茶红枣跟枸杞。
等猪油脆饼出锅,茶也好了。
她盘膝坐在椅子上,喝茶吃饼,通过敞开的房门看到院子里久无人住的青砖,角落里厚厚的青苔,不知是否会想念离去的旧主人。
宋春雪转头一笑,应该不会。
无人居住的院子,青苔才能长得更好。
忽然很想念李家庄子上的老院子,午后安静惬意的土院子,晒得发黄的麦垛子,凑近了能闻到麦秆的香味。
可她明白,已经回不去了。
曾经的她想逃离,如今那方小院也容不下她了,她要重新给自己找个无人打扰的小院,日复一日的看阳光洒满院子,一坐就是一整天也没人说她。
“师弟,你不够厚道啊,一个人跑这儿来喝茶,不喊我?”
道长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却看不到人。
宋春雪跨出厨房,看到院墙上站着的师兄。
“师兄翻墙就算了,还大声嚷嚷,是想教坏老四他们不成?”
道长翩然落地,稳稳地向她走来。
“放心,老四老二都走了,没有旁人。”道长说话间走到厨房门口,“怎么不去主屋,待在厨房喝茶香吗?”
“香不香不知道,踏实,可能因为我是女人,围着灶台转了一辈子不止,厨房就是照顾这张嘴的,人就靠这张嘴活着,厨房多好。”
道长笑声清朗,“对对对,师弟说的对。”
他用拂尘扫了扫椅子上的土,径直坐下,强忍着好奇起身问道,“你把谢大人怎么了?”
“……”
“为何管家说,谢大人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一个人坐在书房发呆,早饭也没吃,好像还哭了,谢冬怀疑是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