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低头喝了口汤,清澈的面上浮着一层温暖的油脂,非常鲜美。
霍燃盯着她亮亮的嘴唇,不自觉回想不久前的婚礼上、那片柔软到让他心悸的触感。那种灼热的感觉又爬上了脸颊,他的目光不自觉深了深。
林芊然不知什么时候,亲手端来一盅汤,送到霍熵面前。
灯光下,她的笑容简直像是广告画报里那样精致、标准、慈爱,“特地给你炖的羊肚菌四神汤,刚回来要好好补一补。”
霍熵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碗汤,见怪不怪地微笑、点头,“谢谢林阿姨,太麻烦您了。”
他胃不好,家里最紧张的是林芊然,千里迢迢到B市找全国最出名的老中医为他配药调理,邮寄到美国,让齐叔监督他一餐餐喝。
小时候他也会对林芊然发脾气、用仇恨的目光看待她,但人心都是肉做的,林芊然这些年来对他比对亲儿子还好。比起记忆中严肃、不苟言笑的母亲,反而在这个后妈身上,他体验到了更多温情,即使这其中参杂着复杂的情感,他也能平静接受了。
霍烨看着比自己小15岁的妻子,目光柔和,“你林阿姨最关心你。”
霍熵喝了口汤,捧场道,“好喝。”
秦天不动声色观察着,霍家的画风和秦家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林芊然坐回位置上,转头对小儿子说,“霍燃,你也是,现在霍熵回来了,我让阿姨顺便也给你送餐,别整天吃你公司那破食堂。”
突然被cue的霍燃显然不想陪他们演合家欢,冷冷道,“公司食堂有专业营养师团队,不比家里的差。”
林芊然瞥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整那些没用的,不如回来帮你爸和哥哥分担分担。”
霍熵喝着汤,温声道,“林阿姨说得对,霍氏随时欢迎你回来。”
欢迎他回来。
以什么身份?
霍燃最厌恶他一副利益既得者、高高在上的施舍作态。
他没有抬头,干脆地说了三个字,“不需要。”
秦天听了不小心呛到??
啧啧,低情商决定男人的一生啊。
佣人上前撤走汤碗,霍烨微微向后靠,“我年龄大了,也准备慢慢退下来,你们年轻人,各凭本事吧。”
他说完这段意味不明的话,只剩下餐盘上桌的声音。
他的目光落在霍燃身上,开口道,“既然成婚了,就成熟点,说话做事还像个小孩子,像什么样子,多跟你哥学学。”
林芊然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面前的水晶玻璃杯,沉默不语。
霍燃拿起手边的水喝了口,挡住了表情。
“长辈跟你说话也不知道回话,当初……真是没教好你。”霍烨叹了口气。
林芊然眼眸微闪,转身拍了下霍燃的肩膀,“你说你像什么样子。”
东星斑上来了,秦天却不敢伸手夹。
她有种下课看到熟人在街角被家长大训特训的尴尬。
她的爸妈从来不是会打骂她的类型,小时候,她也挺皮的,四年级的时候跟班里男生打架,把人家眼镜打碎了,刚上完计算机课的秦爱国跑到班主任办公室跟人赔礼道歉,当天就带那个男生去配了一副新眼镜,从头到尾没责怪过她一句,回家的路上,秦天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心虚又害怕,但是,他只是像问晚上要吃什么一样,问了句,“为什么打起来啊?”。
现在,她早就忘记为什么会打起来,只记得爸爸试图在妈妈面前帮她瞒过这件事,结果被罚洗了3个月碗。
他们家一直过着平平常常的小日子,只有对比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是个幸福的小孩。
霍燃这个恶毒男配,从小就不受人待见,性格又硬,一条路走到黑,于是也愈发地阴郁专横......可能跟这个压抑的豪门家庭有点关系吧。
眼看气氛沉下来,林芊然又话锋一转,“秦天,你不是爱吃东星斑吗?快尝尝家里厨师做的对不对胃口。”
秦天连忙挤出笑容,乖巧道,“好嘞。”
可桌子太长,东星斑摆在霍熵面前,她要夹几乎得整个人趴到桌上。
霍熵很快意识到这点,手里筷子一顿,换了公筷,工整地夹了块洁白的鱼肉到秦天碗里。
她抬头,就见他朝自己微微一笑,英俊得像是有圣光环绕。
“谢谢。”她说。
对面,一道森然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和她手里的鱼肉。
“......”
秦天低着头犹豫片刻,抬起头看去。
恶毒男配的头顶赫然出现数据:[黑化值+5]
???
完了。
只顾着吃瓜吃鱼,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啊!
秦天还没来得及细品嘴里的鱼肉,生生一咽,脑中飞速思考。
“霍燃......”她用有些呛到的声音叫了他一声,尾音绵软,听起来莫名像在撒娇。
霍燃紧握着杯璧的手一顿,其余三人的目光也朝她投来。
秦天卡壳半天,看向他只盛了白米饭的碗,结结巴巴冒出句,“你,你怎么不吃啊?”
林芊然看了他一眼,伸手夹了块鱼到他碗里,“看看秦天,自己都夹不到还惦记着你呢。”
“......”
霍燃瞥了眼碗里多出的鱼肉,忽然松开手里攥着的杯子,意味不明地说了五个字,“我讨厌吃鱼。”
吐字清晰。
秦天恨不得把头埋到碗里去。
恶毒男配成为恶毒男配是有理由的!
在她低头的瞬间,霍燃的头顶又闪了闪。
她抬起脸,脸上挂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霍燃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接着,抬手将那块鱼肉放进了她碗里。
秦天看了鱼又看他。
他低下头,快速扒了两口米饭。
霍熵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不断对视的两人,已然没了胃口。
霍家的厨师技术一绝,比很多五星级餐厅的出品还有水平,可除了秦天,一家人都没吃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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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芊然邀请秦天一起到天台喝红酒。
男人们都很忙,从前的朋友在林芊然嫁进霍家后渐行渐远了,现在接触的贵妇们也无法交心,于是她消化孤独的能力愈发强大。
秦天来的第一个下午,她重新体会到女人聚在一起的乐趣。
其实,林芊然偶尔也会想念那些和朋友们无忧无虑的时光,但嫁进霍家的那一年,她实在太紧绷太焦虑了,还带着一个小儿子,和朋友疏于联系,被误以为她嫁入高门后不屑与她们来往,就彻底淡了。
刚开始那几年,她只想在这个家站稳脚跟,钻牛角尖似的赌气??就算所有人都唾弃她、抛弃她,她也要把这条路走下去,活得漂漂亮亮、笑到最后。
周围人的离散,她只当是自己向上攀爬的必然。
现在看来,她的人生,能摸到和看到的东西都是漂亮的,而她的笑容也像长在脸上了一般,永远不会凋谢。
甚至,有时她觉得自己已经深深融入了这个巨大豪华的宅邸,只是运行其华丽表面的一环,可偶尔,她也会恍惚察觉烙在心中的恐惧,它冷不丁地浮上水面,像阴雨天泛起的顽疾,只能闭上眼忍过去。
秦天喝了口水晶杯里的红酒,放眼望去,A市的繁华夜景像一只巨兽栩栩如生地趴在她们脚下。
“这里也太漂亮了。”秦天由衷赞叹道。
林芊然感受着口腔中醇厚的葡萄香气,没有向外看,而是看着秦天闪闪发光的眼睛,良久后,她微笑说,“以后天天都能看的。”
秦天喝了两杯那瓶据说要几十万的红酒,整个人晕乎乎的,瞟了眼时间立刻惊坐而起。
她今天一笔都还没动呢!为了避免截稿日又要生死时速,她必须赶紧坐到数位板前,把进度赶上。
“怎么啦?”林芊然问。
因为醉了,秦天语气含含糊糊的,“我还得去画.......老师留的随堂作业,林阿姨,我先下去了,谢谢你的红酒哦,真的好好喝啊!”
林芊然的酒量比她好不少,清醒地看着灯光下的她,点点头,“去吧,好好学习。”
秦天穿过走廊,坐电梯下楼。
她靠着冰凉的玻璃,电梯停在4楼,门外站着一个人,她以为是霍燃,懒得抬头,直到听到一个略陌生的声音,“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他的语气像看到精心栽种的鲜花被雨打湿,担忧又温柔。
秦天抬头,看到霍熵穿着藏青色polo衫、白色运动裤,手边是一个高尔夫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