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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丰打出的这张“新会计安排”的牌,充分反映出了其曾经享受到了多么大的特权,即对整个香江银行体系的结算余额的控制、支配、免息使用。
这个土财主为什么如此牛掰?就是靠着诸如此类的特权,以及包括持股比例不得超过百分之一在内的一整套防御体系,练到了金身不坏的境界。
可以说,只要汇丰不作死就不会死,能够影响到它的因素,估计只有政_治层面的风险了,而且还是和中国这种有自己一套价值观和行事准则的主体打交道。
即便如此,汇丰也可以做到有条不紊地从香江撤退。
可它偏偏真的作死了——千方百计地想要踢走混进英国远东商业利益集团的唐焕与勤和,而且还挑在了1987年下半年这个时间段发动了全面进攻,结果全盘计划落空,还大伤了元气。
汇丰曾经一度安慰自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勤和,为了自保,到处筹钱,日子也好过不了。
没想到,唐焕狠狠地捅过来两刀,不但成功抽血,找回了损失,似乎还大大地赚了一笔。
这种情况下,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汇丰,在决定是否放弃“新会计安排”所涉及到的特权的过程中,不是一般的痛苦。
毕竟,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一下子就吐出去了几十亿美元,汇丰纵然有上百年的底蕴,也吃不住劲了,自然而然地越发留恋任何掌握在手里的特权,好让目前身体发虚的自己“进补”一下。
虽然国际化之路,必然导致这些特权迟早都要被放弃,但具体的节奏,理所当然地完全能够任由汇丰这个当事者,去酌情考虑如何推进,可惜它把自己逼进了死角。
唐焕笑嘻嘻地送过来两盘精心烹制的菜式——美国海洋银行和英国米特兰银行,除了让汇丰无比肉痛地送上“劳务费”外,也变相地加快了汇丰国际化的脚步。
相应地,汇丰放弃特权的进度,也不能再按照自己的实际需要拖下去了——多赖几天的特权,可能就被英国那边的收购竞争者大做文章。
另外,针对汇丰给股东造成损失的经营失误所进行的讨伐,虽然港府不予理会,甚至还有一些华人精英站出来反对,但舆论压力仍然不可小觑。
此时此刻的汇丰,无法继续高傲地置之不理,必须有所表示了。而“新会计安排”则能迅速平息民怨,并转移舆论关注点。
不管怎么进退维谷,汇丰最后还是选择硬着头皮迈出了这一步,由此倒是让唐焕颇为佩服地称赞了对方几句,“不简单,真正懂得如何取舍。”
周密说道:“如此一来,你组织的那个汇丰小股东讨伐团,继续下去的意义就不大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几乎是汇丰所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了,何况它还有一些死忠的拥趸。”
“无所谓了。”唐焕看得很开,“挤兑汇丰和讨伐汇丰,是为了大家的利益;而半路劫持美国海洋银行和英国米特兰银行,则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利益。两者能够兼顾到如此程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从此以后,汇丰在香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一手遮天了,我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只是,汇丰虽然元气大伤,但也被你变相地推动了国际化的进程,将来不会发展起来、反受其害吧?”
唐焕不以为意地哈哈一笑,“国际化可不是一片坦途,已经放弃特权的汇丰,在香江虽然还是老大,但放到英国乃至世界范围内来看,就是一家普通的商业银行,能否挺过转型期的惊涛骇浪,难以预料。”
说到这里,唐焕眼里闪过厉色,“就算汇丰国际化成功,那最少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将来的情况,谁能说得准呢。”
这时候,助理送过来两份《南华早报》,并介绍道:“汇丰主席浦伟仕有重大消息宣布。”
“汇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家伙怎么还没有引咎辞职呢。”打趣了一句的周密,率先看了起来,随即惊讶地说道:“大唐,你赶紧瞧瞧,汇丰还真有大举动。”
现阶段的《南华早报》,堪称香江最具影响力的英文报纸,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汇丰就成了它的最大股东。因此,浦伟仕将其做为自己的宣传阵地,非常自然。
但在去年11月份,鲁伯特·默多克的新闻集团,斥资8.2亿港元,收购了《南华早报》的34.9%股权,并随后完全获得该报的控制权,于今年进行了私有化。
唐焕正为此感慨,鲁伯特·默多克在美国向有线电视和好莱坞扩张,结果被自己当头一棒地击退后,现在他的媒体帝国,又把触角伸到了香江,还真称得上不是冤家不聚头呢。
当这个唏嘘被周密打断后,唐焕连忙把目光转向那份《南华早报》。
原来,汇丰主席浦伟仕宣布:修订自1865年以来无大变化的汇丰银行条例,同时汇丰重新注册为一家有限公司。
要知道,做为一种特权的象征,在香江诸多上市公司当中,汇丰是唯一一个组织章程根据自己的内部银行条例,而不是面向公众的公司法,创办起来的存在。
至于公司法的规定,除极少数之外,均不适用于汇丰银行。
现在,汇丰突然自导自演了一场修章行动,实在太出乎人们的预料了。
浦伟仕对此解释道:“历史遗留下来的事实属异常而不符合现代化做法,虽然汇丰持有不同看法,但不时有人认为此种做法令汇丰享有特殊或特权地位,汇丰亦同意此种情况过时而令人混淆,因此必须修例而达致现代化。”
这段话的含义,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国际化,汇丰对自己进行了修宪,好符合通行的公司法的各种规定。
《南华早报》对此评论道:“显而易见,汇丰这是真的被唐首富赶出香江了。而失去汇丰这个一向表现稳健的准央行后,如何重新构建香江的金融秩序,成了一个非常迫切的问题。”
“看来,我成了破坏香江金融秩序的罪人了,那岂不是要我束手待毙。”唐焕随手扔掉了报纸,不屑地哼了一声,“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现在香江的某些论调很奇怪,把英国打造下来的这套体系奉若神明,先进得改动任何一处,或者少了任何一处,天就要塌下来了,还真以为英国是无所不能的泰坦呢。”
“通常一年里你在香江呆不上三个月,自然不了解,其实这个氛围很稀松平常嘛。”周密笑了笑,“汇丰的事情也了结得差不多了,我们得把目光转回到勤和上。经过这场风波后,我有个想法,或许我们应该让其更公开一些。”
“什么意思?”把心绪平复下来的唐焕,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很简单,就是请一些香江名流,担任勤和一系的董事。”周密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番。
这个做法在一些小公司、新公司那里更为常见,无非就是供奉上一尊大神,好证明自己的实力、诚信等等。
显而易见,勤和无需如此养闲人地装饰自己。而周密之所以有此想法,着眼点还是聚拢人脉资源。此前勤和一系遭遇围攻的时候,外界的态度就尽显人间百态,微妙得难以一言道尽。
唐焕微微颔首,“也好,我正打算调整一下勤和,自己完全退下来。”
一听这话,周密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
“风物长宜放眼量。你就当是未雨绸缪吧。”唐焕叹了一口气,“反正我只是推掉具体的职务而已,勤和一系的归属权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不明白。”周密直摇头,显然无法接受。
“虽然这几年勤和一系在加拿大、澳大利亚等世界其它地方,拓展得卓有建树,但近在咫尺的内地,才是重中之重,不管发生任何情况。”唐焕加重语气强调道,“表面上我从勤和退下来,可以让它少一些世界范围的关注,以更好地坚持这个方针。”
周密眼里闪过异色,试探地问道:“你是在担心未来的时局,发生出乎意料的变化?”
唐焕继续讳莫如深地说道:“还是那句话,未雨绸缪吧。”
……
经过一连串紧锣密鼓的会议后,勤和也和汇丰一样,召集媒体,宣布一连串重大决定,刚开场就把记者们震得头晕眼花。
居中而坐的唐焕,脸色严峻地自我检讨起来,诸如勤和今年表现不佳、亏损已成定局、本人难辞其咎云云。
当台下众人心里正疑惑地嘀咕,“首富先生这是在发布罪己诏么?”
唐焕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沉声宣布,“有鉴于此,本人辞去勤和董事局主席一职,并由周密先生继任。”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乱成了一窝粥,记者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要知道,“汇丰被唐首富赶出香江”这一说法,在媒体推波助澜地渲染下,已经渐渐地达成了共识,并传播开来。而做为主角,唐焕不是应该光芒四射地享用战果么?怎么突然之间就急流勇退了?
宣布完了这个决定后,唐焕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我就是引咎辞职而已,不至于那么奇怪吧。好了,有什么问题,就请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