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下着,狂暴的雷电渐渐躲进了山的那边,黑漆漆的草原异常安静。后庭偏帐里,奴仆甲站在窗前,眼望沉沉黑夜。雁儿躺在卧榻上,昏昏沉沉。 奴仆甲回转身:“刚才雨那么大,太吓人了,这会小了。” 雁儿睁开了眼睛。 奴仆乙叫一声:“快来看,她醒了!” 雁儿脸色苍白:“我还活着?” 奴仆乙说:“当然活着,天神保佑你。” 雁儿凄然一笑:“这世上真有天神吗?” 奴仆甲靠近卧榻,说:“不敢乱说,怎么会没有天神呢,你的命就是天神解救的。” 奴仆乙问:“你们汉地的人不信奉天神?” 雁儿说:“我们也信神,自古以来就用占卜、解卦预测吉凶。” 奴仆乙明白了:“这看来都是一样的。我们匈奴是个游牧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崇尚原始萨满教,崇拜自然神,祭祀天地、日月、星辰和祖先。大凡行军作战,必先占卜吉凶,并作巫术,驱邪避恶,加害仇敌。” 女奴甲补充道:“天神是诸神的最高统治者,人世间的得失均仰仗于天。鬼神支配着人们的一切行动。但鬼神是生活在太虚之上的,人无法与之直接交往,必须通过‘巫’才能窥察其意志。凡重大的事情都是由大巫师决定的,同时大巫师还为大单于出谋划策、纳言献计,巫很厉害的。” 雁儿冷冷笑着。 女奴甲说:“你一定要相信才是,不然天神会将灾祸的。” 女奴乙接着说:“听说过几日等你身体好些了,就让你去草原上放羊。大巫师说了,只有羊身上依附的神灵才能去掉缠在你身上的鬼魂和妖魔。” 雁儿说:“随他怎么说都行,我连死都不怕,还怕妖魔和鬼魂吗?” 女巫突然走进,厉声呵斥道:“是这么胡言乱语的吗?明天你就得去草原上放羊,就你一人,既然你连妖魔都不惧怕,那就祈祷上苍别让狼把你叼了去。” 雁儿背转身懒得再和女巫说话。 女巫告诉两个奴仆:“明天你们负责把她送到南岗子的羊圈里就行,回来后你们继续去奶场挤奶。” 奴仆甲问:“给她带粮食吗?” 女巫哼了一声:“什么吃的都不带,就带几件衣裳和羊皮睡袍就行。自生自灭,就看她命大命小,造化如何了。” 那两个奴仆心地善良,在包袱里塞了些牛肉干,陪雁儿去了南岗子。到达目的地后,南岗子前面的山崖下有一孔土窑洞里,那将是雁儿以后赖以栖身的住所。旁边的羊圈用土夯筑,没有茅棚,全是露天。那两个奴仆好心地告诉雁儿,要努力活下去,但千万别指望能跑出去,草原太广阔了,还有浩瀚的沙漠,靠人的两条腿是走不出去的。 雁儿说:“我会的,没吃的我宰羊吃,再没吃的,还有草原鼠,饿不死我。我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这就好,你真坚强。” 待奴仆们走远,孤零零只剩雁儿一人。 南岗一带荒无人烟,属于小丘陵地带,一座座小山包高低起伏,草地已经处在半沙化状态,难怪牧人们远离了这里。她被放逐,陪伴她的除了十几只羊,还有一只机灵的牧羊狗相随。单调、平坦的旷野中,牧羊女雁儿常常站在岗子上遥望远方。 开阔处,匈奴骑士不时奔驰而过。 雁儿仰天倾诉:“爹、娘,我被他们劫持到天边的漠北,像牛羊一样被他们用来祭天,想死都做不到。倒是天神开恩,我才侥幸活了下来。这里除了流动的风,还有一群羊,一条狗,再就是我一个活的了……”边说边慢慢移动身子,“袤儿哥哥,你们知道我在哪里吗?你说要我等你回来,可我已经不在朝那牧场了,你今后能找得到雁儿吗……”到后来她哀恸痛哭起来,“啊,天哪!” 哭够了,雁儿仰躺在地草地上,望着高远的苍穹。再后来,她从草地上爬起来,坚强地冲天狂喊:“既然上天不让我死,那我李雁儿一定要活下去,你们听见了吗?” 起风了,下雨了,草在风雨里摇曳、成长。还好,有一个牧羊人曾躲雨的土窑洞,很浅,刚刚能容下一个人,雁儿没有被淋着。当遇上风沙骤弥漫的时候,雁儿无处躲藏,任凭在野地里变成一个土人,待风消失后,她抖一抖身子,那手指撩撩头发,算是把自己清洁干净了。 时间一长慢慢适应了,面对这空荡荡的南岗子,雁儿觉得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可以随意奔跑、唱歌、跳舞。有了这想法,她唱了,跳了,也喊了,直到累得跌倒在地,怔怔地仰望着顶上的苍空,眼睛都不想眨动了。 莫都王子来了,他并没有走到雁儿身边,只是勒马站在低矮的小山包上俯瞰一会,便和那些护卫们调转马头驶走了。 南岗子再次静谧了下来。 野地里只有风拂动草叶,还有旋起的沙尘。 侥幸活下来的她一个人孤寂地生存着,应该说她被遗弃,甚至该是被人遗忘了的,可单于的阏氏呼衍颛却希望她永远消失了才好。她派出一个女巫去查看,回来后直接对她进行了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