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是村里出了名的相貌好。 小麦色的肤色,呈现出被太阳晒就的健康有力。 浓黑的眉毛,明亮的眼睛,笑时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大大方方又爽朗直率。 无论是女人还是男子,当作好友或者爱慕的女郎,无不喜欢这样的林朝。 但在看惯了世家女郎温润儒雅的祝乐容眼里,林朝这种偏向镇上村里粗犷些的相貌并不怎么符合他的审美。 可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祝乐容眼睛闪了闪,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说了一句。 “我无家可归。” “她”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十来岁还没变声的小女孩。 “那你跟我回去。” 林朝一听,心里那股热意就上来了。 从前若不是有桐林村的婶婶叔叔,自己早就成了和眼前“小女孩”一样的小流浪了。 她现在自然不会放任眼前小小的流浪女孩不管。 听到一个女子对自己说出这种话,祝乐容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想对自己图谋不轨。 这个时候,他早忘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灰扑扑的脸哪看得出来好不好看,一身破破烂烂的,怕是连女男都分不清。 “妹子?我家就在下面的村里,我绝对不是拐卖小孩的贩子。” 林朝不知道祝乐容心里的想法,蹲下身,与“她”平视着,想让“她”看清自己眼底的真挚。 两人的距离被拉近,祝乐容眼神警惕,抱着膝盖往后退了几步,瑟缩着靠在墙角边。 恢复了安全感,祝乐容这才突然反应过来眼前女人一直对自己的称呼。 妹子? ‘她以为我是女子?’ 祝乐容心里不满,低头,看到自己现在的打扮后,神色一僵,沉默几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看着林朝,在脑中思考: 京城是回不去了,就算有车马回去,他现在也不能回去。 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来,自己得先好好安顿下来。 可是出逃时太匆忙,身上的首饰都被典当了换了吃食,早在前几日,他就到了弹尽粮绝的处境。 还好他流浪到的这个地方民风还不错,用灰土遮了相貌后,也没什么人欺负他。 但一直这么继续下去肯定不行,他得寻一处安全的庇护所。 祝乐容再次将目光投射到林朝身上。 眼前的女子眼神清明,不像是打什么坏主意的人。 他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要不然,也不会那样的处境下还能逃出来。 要不,顺势应下…… 祝乐容正犹豫着,一道声音打破了他乱七八糟的思考。 “咕噜咕噜。” 祝乐容尴尬的摸了摸肚子,被尘土掩盖住的面上出现一抹尴尬的红。 他今天运气不好,一整天都没得到什么吃的,肚子也不肯听自己使唤停止哀嚎。 林朝一个在山林里打猎的,一双耳朵甚至能从脚步声听出猎物的品种,现在自然也听到了这道咕噜咕噜的声音。 两人都心知肚明是什么原因,但没一个人挑明。 林朝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从手里提着的东西中挑出一个油纸包。 “喏,给你。还有这个,你拿去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吧。” 祝乐容一直没给她回应,林朝便以为这个妹妹有什么别的打算,不愿意和自己回去。 她又不是非要强迫着人展现“善心”的人,能帮则帮,旁人若是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她也不至于强求。 林朝便将买的米糕取了一包给“她”,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两银子,就转身离开。 女人身材匀称,一头长发被高高束在身后,长腿利落干脆地往前迈步。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背上,宽厚结实,像是一个坚实的依靠。 祝乐容犹豫了下,低头,手牢牢地抓紧着油纸包。 油纸外面还是温热的,往里稍微用力,就是陷进去的柔软感觉,从油纸的空隙,还能嗅到大米的清香。 他猜测应该是新鲜出炉的糕点,这对于此时的祝乐容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 还有银子。 祝乐容抿紧唇,下定决心,站起来,喊道: “我跟你走。” 他小跑了几步,就到了刻意停住等待的林朝身后。 “我家不是很远,你慢慢吃,不着急。” “嗯。” 祝乐容低低应下。 夕阳渐渐藏进了山里,天幕黑了下来,视线骤然变暗,都有些看不见路。 辽阔的荒野,还时不时传来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尖利、又可怕。 祝乐容从来没有这么晚还在外面过,抬起的脚都变得沉重,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拉着我的衣服,这里路不好走。” 前面忽然传来女人平稳的声音。 祝乐容抬头看去,她走在自己的身前,步子和刚刚一样不紧不慢,没有半点被变化的环境吓到。 林朝的状态很好地安抚了祝乐容的害怕,他伸出一只手,拉着林朝腰上垂下来的一点衣角。 有人在前面给自己遮挡掉所有的黑暗和害怕。 祝乐容心情有些复杂,他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一个陌不相识的女人。 一时间,他心里,百感交集,是感动,是无措,也许还参杂了些信任,还有……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月亮不知何时升了上来。 柔和朦胧的月光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回家的路上,安静,竟还带着几分恬然祥和。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祝乐容才看到休息的希望。 林朝推开门,手脚麻利地点好蜡烛,烧好热水,又从自己的衣柜中拿出早就穿不下的少年时期的衣服给他。 “去洗洗吧,等会洗好了就可以休息,你住这个房间。” 祝乐容还瘫坐在椅子上捏着自己疲乏劳累的双腿,听到林朝的话,眼睛瞪大。 ‘才回来就去洗漱?都不休息休息吗?’ 林朝神经粗,更何况半个时辰的路程对她来说完全就是小意思,完全没察觉出他眼神表达的意思,还在催促着他早点休息。 祝乐容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哀怨起身,抱着衣服,踉踉跄跄地离开,去屋子里唯一的浴堂洗漱。 洗完后,他钻进新换的被子里,被柔软干净的被子一包围,鼻尖嗅着淡淡清香的皂角味道,很快就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