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长廊上站着一个身着石榴红长裙的女子,裙摆在风中微微摆动,裙裾上的石榴花栩栩如生。 她于风中回头,见到夜景殊,倏地笑弯了眼,“殿下,你回来啦。” 夜景殊心尖颤动,手指抚上腰间的荷包,声音低哑,“嗯。” 他回来了。 大步跃上长廊,伸手去握姜遇慈的胳膊,寒风吹过,迷了他的眼睛。 待他站定,姜遇慈的身影早已消散。 夜景殊猛地回神,踉跄着后退一步,四下张望。 没有姜遇慈,没人在东宫等他。 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他深吸一口气,不死心般地冲向平澜殿。 平澜殿的殿门破破烂烂,被风吹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眼看摇摇欲坠,却还在撑着最后一口气坚挺。 平澜殿一片焦黑,断壁残垣。 花圃中的山茶树已经枯萎,整个大殿毫无生机。 姜遇慈穿着喜服嫁进东宫,两人互换灵魂,他叫嚣着要砍了她的狗头。 她的亲吻,手掌心的温度,眼角眉梢的笑意一点点在他脑海中加深。 夜景殊心中大痛,眼尾猩红一片,行尸走肉般穿过花圃。 一个小小的土包骤然出现在他眼前。 小土包前只有一支被风吹翻的红山茶,那是祁月萍被抓去邙山前,给姜遇慈插上的。 红山茶几近枯萎,花瓣散落一地。 夜景殊腰间挂着的荷包系带毫无预兆地断裂。 袋中的饴糖噼里啪啦地掉落,一颗糖果晃晃悠悠滚到姜遇慈的坟冢前,被山茶花枝拦住。 “姜遇慈!” “你在哪儿!” “我知道错了!你出来好不好!”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夜景殊的脸颊滚落,心脏犹如破了一个大洞,痛得他几欲窒息。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他不该瞒着姜遇慈的,不该凶她惹她伤心。 夜景殊身子摇摇晃晃,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栽倒在地。 他就这么趴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里,从最开始的低声啜泣到后来的放声大哭。 手指深深抓进土地中,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姜遇慈,我错了。” “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影三去邙山拦下夜溱的人马,将祁月萍等人带回来。 赶到平澜殿时,一眼便见夜景殊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瞬间大惊失色,上前去扶他,“殿下!” 杨薇由护卫带着,连同京兆府尹一家人被押进了宫。 京兆府尹在京城中帮夜溱做了不少事,该如何处置,全权交由夜帝处置。 祁月萍站在平澜殿大门口,看着影三将夜景殊扶起来,又被他推开,固执地不肯离开姜遇慈的坟冢。 这是一个衣冠冢,是她和小绿亲手立的。 看着夜景殊失了往日的风度,状态癫狂。 祁月萍摇了摇头,无声的叹息溢出唇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夜景殊都不该对姜遇慈疾言厉色,放任她在平澜殿无人照顾。 她不止一次想告诉他,表嫂怀孕了,怀孕的女子本就心思敏感,可她没能见到他的面,次次都被杨薇拦下。 再后来,他就去了定州。 她想,表嫂一定是怪他的。 祁月萍挥挥手,小绿捧着一个托盘走到夜景殊身边,声音柔柔的,“殿下。” 听见小绿的声音,夜景殊恍惚间抬头,嘴唇嗫嚅,张口想要说什么。 小绿率先开口:“殿下,这是太子妃娘娘还在世时给腹中孩子绣的衣物。” “如今娘娘不在了,这衣物留给殿下亲自处理。” 她低眉顺眼,唇角微微上扬,眼睁睁看着夜景殊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空洞,心中陡然升起一抹快意。 痛吗? 活该。 将托盘放在夜景殊身边,小绿退至祁月萍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哪有什么姜遇慈专门给孩子绣的衣裳,即使真的绣过,也早就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那只是她们回来路上在铺子里买的。 漫漫人生,实在太无趣了,她们想看渣男痛不欲生的模样。 夜溱被俘,太子殿下的污名被洗清。 所有与夜溱有牵连,帮助他违反律法的官员一应下了大狱。 夜溱被判秋后问斩。 皇后娘娘的禁足令也解了,祁朗虽是被骗,但着实参与了私抓壮丁一事,被敕夺官位,贬为庶民。 祁月莹虽然嫁给了夜溱,但她什么也不知晓,夜帝特许她归家,可以再嫁。 夜帝对夜景殊心有愧疚,决心退位,传位于他。 一切仿佛柳暗花明。 金銮殿里。 就在夜帝金口玉言,说出传位于太子时,一直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夜景殊被夜瀚宸轻轻用胳膊碰了碰。 他猛然回神,便见殿中文武百官包括夜帝都注视着他。 似乎在等他领旨谢恩。 夜景殊拧眉一瞬,丢下手中的笏牌,将夜瀚宸往前一推,“父皇,我不想当太子了,也不想当皇帝,您传位于老九吧,或还小的十三也行,都随您。” 他不要待在这里,不要独守冷冰冰的皇宫。 他要走。 他要去陪着姜遇慈。 夜瀚宸被他推得踉跄一步,又迅速稳定身形,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他别发疯。 朝中文武百官亦是一惊,太子殿下放弃的可是唾手可得的皇位,不是菜市场里三文钱一大把的白菜。 夜景殊对各色各样的目光视而不见,行至殿中,取下头上的金冠,端端正正朝夜帝磕了三个头。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转身直奔出金銮殿。 夜瀚宸素来精明的脑子一懵,他知道姜遇慈之死对皇兄的打击很大,但没想到会这么大。 下意识追了两步,想叫停他,“皇兄。” “站住。” 夜帝的声音沉沉的。 闻言,夜瀚宸猛地止步,胸中长出一口浊气,转身回到原位站定。 百官窃窃私语,交谈声不绝于耳,素来威严的金銮殿此刻像极了菜市场。 夜帝疲惫地按着眉心,任由低语声不断涌进耳朵里,像极了烦人的苍蝇在嗡嗡嗡。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失败,不管是做夫君,还是做父亲。 幽幽叹了一声,他缓缓开口:“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