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珩被问住,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回顾他和沈毓一路走来恩怨纠葛,算来算去,竟是一笔糊涂账。 “自古姻缘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人都是这般过活,你又何必纠结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看得见,摸得着,怎会看不见?” 沈毓有些执拗道:“姚珩,北狄公主辞行时,你虽离得最远,但你身上那股落寞,我就是想忽视都不行。” “你留着她做的马鞭,留着她在姚府留下的一切,就连写错扔掉的废纸,你也宝贝一样藏在书房,你真当我不知道?” 沈毓一步步逼至姚珩眼前,质问道:“你做的这些,哪个看不着?哪个摸不到?你告诉我?嗯?” 姚珩脸上血色渐渐褪尽,艰涩开口道:“你偷翻我的东西?” “偷?” “你对我用偷字?” 沈毓似是听了极大的笑话,笑的直不起腰,笑的眼泪流不停。 “你是我夫君,我是这府里的主母,这府中一切,都是你我共同所有,有什么我看不得?有什么我翻不得?” 待她笑够了,一把揪住姚珩衣领:“姚珩,从前那些,我不计较了,以后,你试着爱我可好?像宋瑅对荀真,镇北侯对静姝那般,不好吗?” 姚珩抬手,轻缓却坚决将沈毓双手从衣领拿下:“你累了,早些歇息吧!” 沈毓看透姚珩眼眸中的疏离,眼泪落得愈发急,紧紧攥着他衣袖不肯松手:“姚珩,不能,你不能这般待我,我全心全意,只为一个你,你不能辜负我,我还有许多话没有说......” 她这样语无伦次,根本无法沟通,只能先将人稳住。 “好,你先冷静,莫要哭伤了身子。” 姚珩拉着沈毓坐在软榻上,倒杯热茶递给她:“喝口水缓缓,你想说多久都好。” 眼下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还是叫人稍稍平复,再说不迟。 沈毓手中端着茶杯,眼眸却一刻都未曾离开姚珩,他还是那般从容,好像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沈毓忽的有些害怕,只抿了一口就放下茶盏,紧紧抓着姚珩泛着凉意的手,道:“夫君,我突然有些累,不如改日再说,我先回房去了。” 说着起身就要走,却又被姚珩拉住:“看你郁郁寡欢,我心里亦不好受,今日索性说个清楚明白。” “我,我累了,我不说。” 沈毓慌了,忍不住逃避道:“夫君,我日后,不奢求你爱我,世家夫妇,本就多是家族联姻,只要在面上过得去,我不会再逼你做什么,来日方长,这样也挺好......” 沈毓不断为姚珩寻找借口,她害怕,害怕姚珩说出那句最不想听的话。 害怕今夜之后,两人便会形同陌路,再做不成夫妻。 “沈毓!你清醒些!” 姚珩将人拉回来,道:“你不是一直要我同你交心?如今又为何退缩起来?” 他将人重新按坐在榻上,从书架上拿下那木盒,回来坐在沈毓对面。 “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你既然想听,告诉你也无妨。” 姚珩一边说,一边拿出盒子里的东西。 “你很聪明,从不问我同锦玹的事,我也很卑鄙,以为这样就可以若无其事,平平淡淡过一生。” “我们都是趋利避害的人,只是没想到事情会一步步发展到如此境地。” 沈毓看着桌上的东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离开,可身子却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姚珩从一堆物件里随手捡起几只没雕完的木块,依稀可以看出小马的模样。 “这是锦玹在姚府时雕的,侯爷那匹青驰,她爱极了,却总抓不住神韵,又没耐心,浪费了多少木头,才雕成这四不像的东西。” “锦玹”二字尖刀似的扎在沈毓心口,一句锦玹,唤出口比平日里唤她夫人还要亲近。 沈毓苦笑,她出身名门,虽不如公主尊贵,却也是世家小姐,今日倒要听听,北狄公主比她强在哪里? 想到此,她身子骤然一松,视线落在那笔锋潦草的纸上。 姚珩并未察觉沈毓变化,又拿出一摞纸,一张张打开,挨个解释道:“这是她画的北狄毡帐,听闻那里天比京城还要蓝,云很低,远远看过去,就像羊毛一般铺在地上。” “这是她画的群羊,马匹,还有牛,这些就是北狄百姓赖以生存的东西,就如同华夏百姓的田地。” “地上一块块的,是牲畜粪便,她说那里的孩子每日必做的功课就是在草原上捡这些东西,晒干后,冬日取暖少不了它。” “这一张,是北境百姓同北狄人头一次互换吃食,互通有无的场景。” “这张是同一日,听她说,那日北狄王一个人躲在宫中悄然落泪许久,被她瞧见,偷偷画了下来。” “这些枯草一样的东西,是她画的蔬菜干,她说那是比金子还贵的东西,百姓有了它,日子便能多出许多滋味。” 姚珩如数家珍一般将锦玹留下的画一张张说给沈毓听,原本伤心欲绝的人逐渐被画中景象吸引住,心里对姬锦玹浓烈的恨意也慢慢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