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子，娄阳波苦笑了一下道：“你这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这个问题，实际上我早已经关注到。” “不仅你们边支市，就是整个江洲省，全国，都存在这个问题。” “为什么每次统计报告一出来，就有各种批评和意见，很大程度上就在于这。” “一些领导也在各种场合专门提到了这个事情，但是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去治理。” “这是一个系统工程，牵一发动全身，从什么时候开始，纠正到什么程度，都要提前好好规划才行。” “如果仅仅是边支市，你们怎么报，都影响不到全省大局。” “但是如果全省都把水分挤得干干净净，那省委这一关也过不了啊。” “正如你所说，仅仅只是我们挤水分，我们的排名要不要，其他省份怎么看我们？中央怎么看我们？” “我倒是支持你的做法，但申书记肯定不会同意。” “其他很多领导同志也不会同意。” 娄阳波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我认为，需要一个契机，让上下都能够接受的契机。” 叶明昊笑了笑道：“过去，发展侧重于数量和速度，对于质量的要求，并没有现在这么高，我学习中央有关文件精神，感觉上面对发展质量提到了更高的高度，我们的速度慢下来，结构优起来，基础实起来，是符合高质量科学发展的，就是看谁敢于先吃这个螃蟹。” 娄阳波若有所思，叶明昊掌握的信息，他当然早就知道。 只是，一个单位一个集体，很多时候存在路径依赖的问题。 以前证明是对的，而且得到上级高度肯定，反复考核强调的事情，就容易形成大家固有的模式，难以扭转。 再加上上级对下级的考评，有些能够量化，有些无法用数字量化。 比如经济增长速度，GDP增速、排名，都可以用具体的数据评价，可以横向、纵向比较。 而老百姓满意度，环境污染造成的损失，经济成本的增加，这些却没有明确的计量和评价标准，很容易被忽视。 这也是为什么，各级领导都热衷于抓大项目搞大工程。 因为一个工程项目搞下来，就能结结实实地带来经济增长数据，就是一笔笔可以量化的政绩。 这几年中央高度重视环境保护，加大了环保督察力度。 但一些地方政府执行力不足，落实不够坚决，有些甚至铤而走险，各种破坏环境的工程项目上马，即使被督导了被点名批评，依然我行我素虚假整改。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政绩观出现了偏差，还有一些当然是因为利益的原因。 叶明昊经常上网浏览各种新闻，感觉到仅仅是报道出来的问题就有那么多，那没有报道出来的呢，只怕更多吧。 所以为什么叶明昊在边合区要大力推动环保整治，同时开始杜绝数据造假。 这种事情，上面肯定已经注意到了，总得有人去抓落实。 晚落实不如早落实。 叶明昊如今已经是副厅级干部，正好又兼任边合区委书记。 边合区的班子前期也完全调整好了。 他可以确保边合区的事情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来落实。 在这个宝贵的阶段，叶明昊要形成自己的理念，以后在不断前进中持续优化。 将来无论走到哪一个岗位，他的基本理念不会变。 实事求是，执政为民，令行禁止，人和社会、自然的和谐发展。 这将成为他将来最重要的施政标签。 “你说的有道理，确实该改变了。” “很多时候，社会需要勇于打破惯性的人。” “这样吧，当前正处在关键时期，省里面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有难度，你先从边支市或者边合区开始，打一个样板出来。” “今年你们的数据再差，我都理解，适当的时候，我也会去边支市就此事表态。” 娄阳波最终还是有所保留。 他站位更高，考虑的方面也更多，顾虑重重，反而没有叶明昊这么洒脱。 叶明昊道：“谢谢省长，那我就放手去干了。” “干吧，只要是为了更好的发展，你尽快放开手脚去试。你现在还有更大的发挥余地和空间，等将来走到更高的位置，有些事情反而不好弄了，所以要好好珍惜你在基层的经历啊。” 娄阳波这一番话，充满了感慨。 他在基层的时间倒是不长，一开始就在部委，后来到基层挂职担任过县委副书记，再后来担任过地级市副市长，部委司长，副省长，一步步走到现在，自由发挥的时间反而没有叶明昊多。 虽然没有达到最理想的效果，但叶明昊也没有气馁。 至少得到了娄阳波的理解和支持。 至于全省统一挤水分的事情，娄阳波有顾虑也很正常。 换成其他人在他这个位置上，也会束手束脚。 娄阳波转移话题，“对了，近期省纪委对边支市的一些人和事进行调查，效果很显着，我甚至听说了一些传言，说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还有更多的人牵涉其中，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的交流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 外面，等了几个前来汇报工作的厅长。 秘书葛顺安跟几位厅长泡了茶，解释说边支市的叶明昊副市长在里面，几位厅长们便恍然大悟，排在后面的干脆不等了。 葛顺安十分羡慕叶明昊，如此年轻，比自己还小一岁，居然已经是市委常委，实权副厅级了，在娄阳波面前更是挥洒自如、侃侃而谈。 还有童庆辉，如今也在叶明昊的麾下，担任了边合区区长，说不定哪天就接过叶明昊的位置，进入边支市委常委，一步迈入实权副厅级序列。 “我要努力，叶明昊和童庆辉就是我榜样，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也能做到。” 葛顺安心中暗暗立志。 “确实有很多人存在问题，当初我刚去的时候，君逸风书记找我聊天，说不成功便成仁，他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叶明昊明白娄阳波关注的是什么，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些所谓的传言，其实都是真的，确实跟申德贤扯上了关系。 但最终能不能以此扳倒申德贤，决定性因素不在下面，而在上面。 “交通部前段时间双规了一个司长。”娄阳波道，“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我们要时刻提醒自己，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