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芝刚跨进门槛,便立刻明白了屋内的情形。她爹依旧静静地躺在炕上,没有丝毫动静。而母亲则早已泣不成声,面容憔悴得让人痛心。她的心猛地一沉,仿佛掉进了冰窖一般,全身发软无力。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梅普生急忙上前搀扶住她。等稍微缓过神来后,她紧紧地拉住呆立在原地的黎安平,突然抬手就是“啪”的一声脆响,这清脆的声音让全家人同时都惊得愣住了。冯秀芝在黎安平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掌印。黎安平只觉得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痛,委屈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她惊愕地望着冯秀芝,眼中满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你……” “看什么看!就是你这个狐狸精把我爹害死了!” 冯秀芝歇斯底里地对着黎安平喊道,“我爹太可怜了,被你这个狐狸精害死了!” “秀芝,别说了,别吵着你爹,快干正事去……” 刘月仙一脸疲惫地说道,声音显得十分低沉且无力,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那种。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决绝。这简单的几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时,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情。 “嗯,妈,我这就去。”冯秀芝边哭边走到箱柜前。 她知道现在该准备丧服了。箱柜底压着新崭崭的一匹白洋布。那是她妈早就准备好的。前几年趁着攒够了粮票,就去供销社买回来放在箱柜里。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么早就用上了。冯秀芝无力地拽着布,梅普生在她旁边一起用力。从箱柜底终于把这匹布给拽出来了。可见,连这匹白洋布都不愿意出来吧。冯秀芝恍恍惚惚地把布放在后炕,把布展开,开始扯开布料。 梅普生也上前帮忙,现在最当紧的是给几个孝子抓紧时间做丧服。 梅普生在她旁边,一边扯布,然后很快裁剪。这些他都做过,爹妈去的早,这些他都经历过了。 冯秀芝一边拿着针线在白洋布上不停地穿梭,一边哭着:“爹,您还没享福呢,还没抱上孙子呢。爹,您不该扔下我们,爹,都是我不好,我不孝啊……” 身旁的针线筐里,零碎的布头和线团杂乱地堆放着。冯秀芝用衣袖擦一擦眼角的泪,又继续埋头缝了起来。 经过冯秀芝麻利的一双手,几套丧服很快成形。 冯世良和冯世文已经在院子默默地搭着灵棚。冯世良扛着一根粗壮的木梁,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和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无尽的哀伤与坚毅。 “世文,把钉子递给我。”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 冯世文赶忙从工具盒里找出钉子,递过去的手微微颤抖着,“哥,咱爹他……”话未说完,声音已哽咽。 冯世良接过钉子,重重地捶打进木梁,他强忍悲伤沉声说道:“别说了,好好干活!”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淌了下来。 兄弟俩沉默。只有锤子敲击钉子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每一下敲击,都仿佛是他们内心痛苦的宣泄。 “哥,我实在撑不住了。”冯世文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抽泣起来。身体不停地抖动着。 冯世良放下手中的锤子,走到弟弟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兄弟二人抱在一起痛哭起来。良久,冯世良突然放开冯世文,红着眼睛说:“世文,爹走了,咱们得挺住,把这灵棚搭好,让爹走得安心。” 冯世文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哥哥,“我知道,哥,可我心里难受啊。” 冯世良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悲痛,“难受也得忍着,起来,继续干活。” 兄弟俩重新站起来,又投入到灵棚的搭建工作中。他们的动作愈发坚定,仿佛把所有的悲伤都化作了力量。在这悲伤的氛围里,灵棚一点点搭建起来,宛如他们对父亲最后的守护。 待全家人都穿上了丧服,夜已经完全黑定,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笼罩着冯家的小院。冯世良和冯世文默默地守在父亲冯德才的灵柩旁。 灵堂里烛光摇曳,冯世良的脸庞在光影中半明半暗。他双眼布满血丝,却强打精神不让自己合上眼皮。冯世文则低垂着头,神情木然。 “哥,我怕。”冯世文打破了长久的沉寂,声音颤抖着。 冯世良深吸一口气,“别怕,世文,爹在这儿呢。” 冯世文抬起头,望着灵柩,“哥,爹走得太突然了,我总觉得这像一场梦。” 冯世良长叹一声,“我也不愿相信,可爹确实走了。咱们得好好守着,不能让爹孤单。” 风悄然吹过,吹动了灵堂的布幔,发出轻微的声响。冯世文不禁打了个寒颤,“哥,这风怪渗人的。” 冯世良起身将一件衣服披在冯世文身上,“别怕,有哥在。”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有那跳跃的烛光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冯世文靠在冯世良的肩膀上睡着了。冯世良轻轻动了动,让弟弟睡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灵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