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涉川和知溪二人乘着小祥云,默默跟在祁凰后头。 知溪见张涉川面上一直挂着疑惑的神色,忍不住出言相问。 张涉川犹豫半晌,嗫声道:“出发前师尊说过,这魔修阁中尽是热心肠的好人,今日瞧着却不是这么个情况。” 知溪闻言,扶额苦笑。 三七执事从前是风宸魔君高徒,宗门大比魁首,归墟殿护在心尖尖上的小师妹,除了司瑶,谁敢对她不友善? 结果呢,司瑶如今落得怎么个结局,大家都心知肚明。 知溪没有明说,只轻叹一声:“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晚霞如橘,渐渐被灰蓝色的云朵吞噬。 归墟殿内安静得出奇,没有俸笔进出,也没有弟子们的欢声笑语,一切都好似从前一般。 祁凰一身白衣白鞋,脚步轻若无物,半束烛光般晃进了殿中。 梵音披麻戴孝,跪坐在风宸的棺木前。 灵堂的一应陈设都已经撤走,唯有他还固执地守在这里。 “师兄。” 她垂下眼,低声轻唤。 梵音的身体僵了僵,却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 果然啊,师兄还是怪她的,祁凰心想。 事发至今,星言也好,张涉川也罢,每个人都在为她开罪,为她排解愁苦。 但这件事影响最深的人是梵音师兄,只有他能明白祁凰的苦楚,也是唯一有资格说出那句“你没有错”的人。 千言万语道不尽,她只能走上前去,同他一起跪在师尊的棺前,静默地叩了三个响头。 傍晚的余辉洒在她身上,透出令人心折的光。 梵音终于抬起头。 他发丝散乱,胡子拉碴,眼袋沉重地耷拉着,看起来老了许多。 “那年南苏云氏被江家排挤,嫡系一支几乎被残杀殆尽,是师尊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我留在魔修阁。” 梵音眼神空洞地望着棺木,自顾自说着他自己的话。 “别人都说他冷心冷情,是个没有温度的铁人。但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将一身武学倾囊相授,全力为我打探云家的消息,责罚那群踩高捧低的俸笔,甚至出发雷岗城时放心不下,还将坐骑白灵给了我防身。” 他转头看向祁凰,胃里仿佛有颗蛇胆在翻腾。 他受不了,想把这种苦吐掉,但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空留满腔的苦涩。 “旁人都说师尊对你呵护娇宠,对却我十分苛待。但三七啊,我自己心里清楚,他对我来说,何止是传道授业的师,他简直是我的天。” 祁凰心中悲凉万分,狠狠握紧了拳头:“师尊因我而死,师兄想怎么处置,三七都没有怨言。” 梵音盯着她,眼中略微泛红,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就连一贯清朗的声音,此时都变得有些沙哑。 “我不是没有怨过你,三七。但后来想了想,倘若那天在场的是我,肯定也会为你挡下那一招。我没有立场怪你,只是太难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罢了……” 祁凰听着这些话,流不出泪,发不出声音,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疼得她无法言语。 梵音眼睁睁地看着小师妹身上的光,在自己三言两语中渐渐黯淡下去,像是一朵燃尽了的烟花,心里忽然一阵无来由的难过。 他低头轻叹一声,似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既然你来了,就同我一起为师尊入殓吧。” 如果师尊还在,肯定也希望小师妹能放下一切,好好活着吧。 祁凰愣了一愣,似是不敢相信梵音的话:“师兄,你原谅我了?” 梵音别扭地转过头,嗯了一声:“有你在,师尊才能入土为安。” 祁凰擦了擦眼角残泪,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用力点了点头。 二人亲手为风宸封棺,祁凰催动灵力,为他念诵了一段往生咒。 随着往生咒的灵力徐徐铺开,风宸的神识泛出青紫色的光,逐渐抽离躯体,围绕着祁凰与梵音盘旋数圈。 最终那神识化作极淡的一缕云烟,没入云层后的夕阳中。 胸前合十的手缓缓落下,望着天边七色的云彩,祁凰心中一直郁结的那股浊气终于消散。 逝者已逝,幽冥司里走一遭,又是新的一场轮回。 那活着的人,又何必自苦呢。 时间治愈的,是愿意自渡的人。 ------- 安排完风宸的身后事,梵音了却了一桩大事,终于可以回南苏,安安心心地继承他的家业。 云家的嫡系如今只剩下这一位独苗,于是上门接人时,阵仗也就闹得格外大些。 敲锣打鼓,八抬大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方圆百里哪家财主的接亲大队。 送走梵音,祁凰第二个要见的,是百里长留。 想当年她与映雪误以为此人就是凶手,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去质问时,差点就把修为全废的掌门一剑给送上西天。 无洛已死,从前由他封印的修为,如今总算尽数归还流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