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正想冲上去干仗,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隆声。 一回头,天地开始翻转,山川腾挪到了天际,而湛蓝的天空则被挤到脚下。 二人方才所在的方寸之地,如白驹过隙,嗖地一下,退回日月神潭幽暗的甬道中。 不白身在人家的地盘,身不由己,也没能骂回去,心下十分郁闷。 祁凰拍拍他的脑袋,鄙夷道。 “行了,一个大男人,有点风度行不行。赶紧找简羽去。” 方才所在的那方天地,是小黄从前在神界的府邸。 虽然在混沌大劫中被夷为平地,但还是被莜莜妥善修缮,藏匿于日月神潭之中。 由于这其中神奇的法则,五界中的妖邪轻易无法入侵,所以星言和莜莜选择此地藏身,倒也十分安全。 但简羽并非来自神界,容易被日月神潭视为异类,从而迷失其中。 不白这人忘性大,一琢磨起别的事,转头便将莜莜的话抛到九霄云外。 “祁祁是神君,简直太好了……” 它兴奋地搓搓手,口中念念有词。 “等我们出去,就把仙界和西楚那群欺负过我们的人,统统打落畜生道!” 祁凰无语地摇了摇头。 “我如今只是记起往事来了,修为还是一如既往地水,少做这些春秋大梦了。” 一人一兽吵吵闹闹,穿过漫长的左侧甬道,回到方才井水的交汇处,从右侧通道穿行而入。 右侧这条通道要比方才的更长,也更狭窄些,通道的墙壁上附着着满满的藤状物体。 他们顺着藤蔓一直深入,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甬道尽头。 这里被漫山遍野的绿葛藤缠绕着。 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茫入云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一片云舒霞卷之中。 祁凰对此地并不陌生。 自上万年前完成开天辟地的重任后,众神成日窝在家中,闲得发慌,天天睡到自然醒。 父神深感业精于勤荒于嬉,于是以培育“正德厚生,臻于至善”的神德为由,将神界的青年才俊集中到这圣殿授课。 众神便私下暗骂,同一群摇头晃脑的书呆子,一起听老到掉牙的先生哼催眠曲,还不如让他们扛着圣殿外头的大鼎,绕着大荒跑上三圈。 上过一天课之后,众神便释然了。 书册为枕,桌案为床,还附赠夫子免费哼唱的摇篮曲。 这圣殿,当真是比自家吊床还合适的睡懒觉之地。 于是这原本盈满书墨香气,清雅飞扬的圣殿,终于彻底沦为瞌睡虫的聚集地。 没想到如今日月更迭,斗转星移,此地竟随着日月神潭,被深埋进古井之中。 不白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辅一转头,便见祁凰神色一凛,推开寺庙殿门,径直迈腿入内。 上古界众神无关痛痒的补眠之所,对低阶修士来说就是沉睡之境。 时间长了,很有可能一睡不醒,坠入六界夹缝中的迷失域,成为一具神魂尽散的空壳。 得赶紧找到简羽,把他弄醒! 此时的简羽,已经被困意席卷,瘫倒在神殿的讲台旁。 他做了一个梦。 梦的开始是他与祁凰的初见,在北岳神山外,彼时她身为魔修阁的小师妹,敬唤他一声:“简羽师兄”。 后来她从司瑶的封印中将他救出,赠他玉佩,二人重逢于雷岗城,熟悉的轨迹似乎同从前没有任何分别。 不同的是,梦里没有星言的存在。 他们并肩作战,拿下雷岗城,成为西楚的王上和王后,统一魔界。 真是个美梦啊,简羽心想。 如果能就这样在梦里同她走完一生,他愿意到十八层地狱走一遭,受锥心蚀骨之痛。 可惜梦的后来,并不很完美。 仙魔两界在他统一魔界之后不久,终于迎来再一次大战。 旌旗迎着烈烈狂风,漫漫的沙石里,冒烟的木头发出阵阵让人心寒的焦味。 远处厮杀呐喊声不绝于耳,阴风开始怒嚎,似乎正尝试唤醒死去的灵魂。 血流成河的战场中,祁凰被粗砾的麻绳捆绑在木桩上,身上泛着道道血痕,唇边还渗着干涸的血迹。 简羽手握断刃,杀得双眼通红,视线被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晕染得模糊不清。 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左肩裂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如同汩汩流出的艳红潭水。 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只是麻木地随本能挥刀,杀出一条血路,好将她从这修罗场中救出来。 逆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清丽隽秀,与这散发着熊熊戾气的战场格格不入。 隔着千军万马,隔着楚河汉界,她忽然开口低唤。语音轻轻,长过千寻。 “简羽,你救不了我……” 敌方一杆长枪飞扑而来,直直穿过她的腹腔,鲜血从小腹喷涌而出。 “三七!” 那一声叫喊撕心裂肺,绝望的呼声犹如梦魇。 我三军在握,睥睨魔界,却竟护不得你。 我护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