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江家强占田产,草菅人命,侵吞国库,桩桩件件皆有实证!” 话音刚落,身后立时有人将一应罪证,以书卷的形式呈于楚王。 一直在旁边瞧热闹的三世子,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江家就相当于他的钱袋子,一朝获罪覆灭,他拿什么去打点手底下嗷嗷待哺的那群文臣武将。 文隐心急如焚地上前一步,拱手恭敬道。 “父王,江家是魔界的大世家之一,树大根深盘踞已久,依儿臣看,理应将此案暂压下来,徐徐以图之。” “三世子此言差矣!” 说这话的,是西楚王庭的武将第一人,凌峰将军。 他眸中毫无温色,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威严又庄重。 “兵将乃国之根本,军饷更是每年国库的重中之重,江家连军饷都敢克扣侵吞,如此世家祸国殃民,望王上重处!” 此话一出,以凌峰为首的武将集团像是约好了一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铿锵有力地出列。 众人齐呼:“望王上重处!” 楚王握紧了手中罄竹难书的罪证,眉头紧皱,眼神扫向文武百官,又落在老大和老三身上。 自己这两位儿子,这么多年过去,他很清楚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 强占田产,草菅人命,侵吞国库,说破了天去,也不过是为了争自己屁股底下的这把椅子。 等自己百年之后,这高位本就要为他们双手奉上,并不算什么天大的事。 可是涉及军饷,就不好敷衍过去了。 倘若凉了满朝武将的心,损失战力,将是遗患无穷的灭顶之灾。 他摁了摁酸胀的眉心,转头望向庆国公。 星言清淡雅洁的眉宇间如长空飞雪,凉而沉静。 看他的样子,今日不将江家抄个底朝天,恐怕是不会罢休了。 于是楚王调转枪口,望向风宸所在的方向。 在风宸心中,最重要的当数天高皇帝远的魔修阁,其余不关己的事,他向来都是高高挂起。 这件事本质上与他无关,倘若从此人口中听到几句不痛不痒的软话,届时再转移一下朝臣的注意力,将江家斥责罚奉几个月,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楚王思及于此,开口问道:“江家一事,国师怎么看?” 风宸眼眸清冷,宛若黑夜中冷傲的寒松。 “臣以为,江家侵吞军饷,此等行径等同卖国,其罪当诛!” “你……” 老楚王正欲发飙,脑中如电如光,忽然记起风宸昨日呈上来的奏折。 上头汇报了他前几日出使南苏,沟通贡银久收不上的事宜。 南苏如今的新王野心勃勃,断缴贡银只是一个征兆,倘若哪天真的挥兵西上…… 到那时,江家如今做的恶,何尝不是在侵蚀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祖宗基业? 他双手无力地摊开,深深凝望自己的儿子们一眼。 “此案由国公主理,需秉公明断,做到肃国本,正人心。” 星言不动声色地看了大世子一眼,唇角扯出一抹极淡、又极其嘲讽的笑意。 “遵旨!” ------ 被庆阎王盯上的人,就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天王老子来了也捞不动。 短短三日,江家便被抄家下狱,等候问审。 江家虽作恶多端,但毕竟势大,从前被鱼肉和盘剥的商贾百姓们求告无门。 如今一夕之间大厦倾塌,众人纷纷跑到府衙门前递状子,牵扯贪官污吏无数,一时之间雷岗城风云涌动,人人自危。 西楚的典狱司外,祁凰随意挑了一级台阶坐下,百无聊赖地等着接芙蓉回家。 飞驰的骏马疾驰而过,陡然在祁凰面前停住,扬起一地飞扬的雪花。 凌峰一袭军装英姿卓然,神采飞扬,从马上一跃而下。 笑意盈盈地拱手,同他行了个友军之礼。 “多年未见,仙君可好?” 祁凰笑了笑,这才想起自仙界一别,至今已是上百年之久,二人却还没来得及好好打声招呼。 “我很好”,她顿了顿,忍不住问:“典狱司可不是个好地方,凌峰将军来此做甚?” 凌峰知道祁凰对星言而言的分量,大家都是自己人,是以对她并不设防。 “来接一位故人。” 哦?劳他堂堂大将军亲自来接,想来是位很重要的故人。祁凰心想。 “这人仙君也认识,就是芙蓉。” 话音刚落,一席湖蓝色的水袖襦裙自典狱内疾步走出,芙蓉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怜弱不堪。 祁凰心下咯噔猛跳,飞跑到她身侧。 “怎么样了,方池呢?” 随着一阵寒冷浸入骨髓,芙蓉神色一凛,咬紧牙关,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 “江宵燃说不知道,从很多年前将他丢到矿窑上去,再没这人的消息了。” 望着芙蓉失魂落魄的模样,素来骁勇善战的凌峰将军,心中竟也碾过一阵酸楚。 他老实交代:“方池还活着,人在南苏。” 芙蓉茫然的眼神骤然聚焦起来,却仍旧犹疑,仿佛不太相信他的话。 “他去南苏做什么?” 凌峰用衣袖扫开落雪,让二位姑娘先不要急着伤心,坐下来听他好好解释。 不久前星言回到雷岗城,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凌峰去查江家的罪证,还特意提了一句,要他留意这位方池的踪迹。 凌峰虽不知一个退役的伙夫同星言能扯上什么关系,却也没有多问,老老实实地派人去查。 那黑矿窑是江宵燃为三世子敛财的大据点,他们这线索一路摸下去,最终查到机灵的方池已经逃脱矿窑。 生怕贸然回雷岗城惹得江家震怒,伤及芙蓉,于是一路南下,进入到南苏境内。 彼时西楚与南苏的形势严峻,方池临危受命,秘密在南苏当起了卧底。 芙蓉仍旧是一副不太相信的神色,凌峰撇撇嘴,从兜里掏出一封家书,递了上去。 “这是你弟弟的亲笔信,刚收到没多久,也没人拆过。” 芙蓉犹疑片刻,一目十行地展开信件,翻阅起来。 字迹没问题,就连信上跳脱的语气,都好像方池就在眼前,同她眉飞色舞地说着话。 思绪在这一刻翻涌上来,哽在喉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明明已经证实了方池还活在这世上,她竟然还要哭。凌峰顿时慌乱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不安道。 “诶诶诶,有话好说,你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