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殿地牢的正式入口,设在后院一棵中空的大榕树下。 在这棵榕树下荡了几次秋千,祁凰竟是头一回知道这个秘密。 二人顺着中空的大榕树,一路拾阶而下,越往下面走,空气就越是逼仄混浊,视线也越来越昏暗。 阴暗的虚无中泛着糜烂与腐尸的味道,穿堂风拂过,挂在墙上的铁链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冤魂不甘的嘶吼。 映雪下意识紧皱眉头,心中不安地问。 “魔修阁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地牢,里头还都是空的。” 这个问题祁凰从前就怀疑过,只是苦无无从发问,与目下将要做的事也没有大关联,只能先将疑问暂时压下来。 忽略那些难闻腐朽之气,熟门熟路地来到那巨大的青铜门前。 她掏出那把钥匙,举到右下角的锁孔处,插入转动,一气呵成。 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咔咔响起,将二人的心震动得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仿佛一个巨大的机关在殿内徐徐运行,不一会儿咔咔的声音便传到了地牢的顶部。 祁凰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发现这地牢顶部竟雕刻了一条金蛇,张着血盆大口,仿佛下一刻便会猛扑下来。 紧接着,轰隆隆的巨响便响彻地牢,带动起顶部沙石的掉落,青铜门缓缓升腾而起。 这是一间专门为空宿而设的地牢。 祁凰与映雪毫不犹豫地抬脚走了进去,身后的暗门隆隆闭合,比外头更重的铁锈气味逼来。 沉稳的步子落在铁梯上,咚咚作响,沉闷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息。 此地死寂无声,森冷寒峭,黑暗无边,空旷寂寥,宛如生命的永恒沉睡之所。 映雪在前头走得好好的,忽然在最下方一级阶梯前停住了脚步。 她停得极其突然,祁凰心中有些紧张纷乱,这一停险些撞上了她的后背。 一抬头,直倒抽一口冷气。 血。 满眼的血。 那殷殷鲜血,缓缓从铁栅栏间淌出,胶着浓稠地蠕动着,恰似条条赤红色大虫,静默骇人,在地面徐徐爬行。 正对着阶梯的铁墙上,同样沾染着大片的鲜血,血迹呈喷射状洒落,在铁墙上绽放出朵朵血花。 空宿就静坐在这堆鲜血之中。 他盘膝闭目,头身处连接的骨头被拧断,脖颈处只剩下一层被拉长的皮肉,头颅无力地垂在肩头。 眉间、颈动脉、腹部三处,均被捅了拇指大的血窟窿。 祁凰被骤然惊到,心跳如同牛皮大鼓,被咚咚敲响,呼吸间几乎要从肺部牵扯出棉絮。 映雪蹲了下去,伸出食指碰了碰满地鲜血。 “血还没干,但已经凉了,应该是昨天半夜或者今天凌晨死的。” 祁凰拨开他形如枯槁的长发,掩映在血花之中,几行笔锋凌厉的小字,沉稳有力地书写在地板之上。 “百里杀我!!” 那四个字写得恨意满溢,每一道笔触皆延伸出无数细血线,交织错落成血网,犹如要禁锢来自幽冥地府的诅咒。 映雪蓦地睁大了双眼,果然,又是百里长留! 定是他察觉出今天会有人打开地牢之门,来同空宿会面,而空宿又知道些什么,所以才紧急痛下杀手。 空宿的衣袖静立不动,一股森冷的寒意从他身旁弥漫开来,比铁锈更暗沉,比血腥更浓郁。 祁凰下意识掰开他已经僵硬的牙口,不顾脏污地将手指探入其中。 果然,下排牙处少了一颗智齿。 她的心骤然砰砰直跳,握起他的手腕,放出灵识探入他的心脉深处。 映雪望着祁凰,只见她眸中的光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口中喃喃道:“不是他,他不是神君……” 映雪长臂握住祁凰的肩膀,伸手摸摸她的头。 “幸好不是他,否则刚找到人就没了,岂不是更冤。” 祁凰恹恹地站起身,掏出手绢不停地擦手,神色又清又冷。 “不是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将包在手绢中的大黄牙塞到空宿口中,算是还他一个全尸。 继而决然转身,离开这炼狱般的血海场。 映雪紧随其后,提起裙摆,一步步淌过这尸山血海,跟了出去。 她疑惑地问道:“什么可能?” 祁凰的脚步不停,口中默念静心咒,半天才回答映雪的问题。 “既然牙的主人不是神君,那神君必然是--打落这颗牙的人!” 神迹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定是施法之人动用了上古神力,又见了血,沾染到这黄牙之上。 顺着这条线索再摸下去,肯定可以找到神君。 映雪长叹一声,满怀忧愁道。 “这可不好找,毕竟封印了空宿的,可是位隐世多年的大佬。” “若真是个不问世事的隐士,就不会管这些为祸苍生的破事了。” 只要他出过手,就一定不会毫无蛛丝马迹。 万物皆有迹可循。 “那咱们去哪儿找这个人?参与过当年空宿围剿案的,包括风宸,如今可基本都在雷岗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