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黯星稀。 “姑娘,当心脚下。” 前后各两名丫鬟提着绛纱灯,将阮绵脚下的石子路照得清晰如白昼,经过一处只有两阶的台阶时,却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暗香袭来,阮绵抬眼去望,那几株梅树早已完全绽放。 在寒冷萧条的冬夜,一树梅香本应让人心旷神怡,阮绵却只看了一眼,便禁不住泪流满面。 桃溪上前一步搀住她的手臂: “姑娘,此处风大,仔细皴了脸,奴婢扶您快走几步,甄姑姑那里已经摆好了晚膳,只等着您呢!” 刚跨入院门,阮绵便看到披着厚厚大氅的甄姑姑站在屋檐下,正朝着院门的方向翘首期盼。 她心头一暖 ,加快了步子上前: “您最惧寒冷,别冻着了,快进屋子里去吧!都怪我,让您久等了。” “不碍事,我也是刚从屋子里出来,整日闷在屋里,偶尔出来透透气,心里也畅快些。” 一边说着,两人一起进了屋里。 左梢间的雕花梨木如意吉祥圆桌上已摆满了饭食,都盖着盖子,下面还有装着热水的瓷盅温着。 丫鬟们揭开盖子,菜香四溢,令人口舌生津。 看这菜色,阮绵便知道,这是甄姑姑的手艺,心中无比温暖。 “姑姑,您不必为我担忧,我......没事。” “先坐下,吃完再说。” 甄姑姑将她按到椅子上。 阮绵现在不食荤腥,甄姑姑特意做了一桌子素菜:火麻油炒灰条菜干,豇豆干,菌油炒茄子干,鲜香豆腐羹,冬瓜菌菇汤,茶油拌木耳,甜脆爽口的萝卜条。 她的手艺极好,在宫中同御膳房里交好的厨娘学了些秘诀,来了兴致便入厨房做满满一桌子菜,从前安远侯夫人尚在时,阮绵便常缠着要吃她做的菜。 只是她身子不好,不能太过操劳,只能偶尔下一次厨。 今日的菜肴甄姑姑是费了许多心思的,色香味俱全自是不必说,都是依着阮绵的喜欢精心烹制的,但阮绵却觉得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不过她也没有拒绝甄姑姑几次往她碗里夹的菜,她不想让关心她的人担忧。 殊不知,见她这故作坚强的模样,甄姑姑心里发酸,愈加心疼。 饭后,待阮绵洗过手,漱了口,甄姑姑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 屋中只余她二人,甄姑姑将素日喜笑颜开,此时却的缄默寡言的人儿揽入怀: “孩子,我知你一向坚韧,遇到不如意之事习惯了自己扛,可弦绷得太紧愈容易断,郁结闷在心里极伤身子, 不若发泄出来的好。” 脆弱、委屈和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阮绵将头埋在甄姑姑肩上抽泣道: “我知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我知道,日子不会总是一帆风顺,也不会总有温暖和阳光,必然有挫折和阴暗; 我知道,除了生死都是小事,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可我就是不甘心,就是舍不得,就是心痛难忍.......却无能为力......” 所有刻意隐忍的壁垒都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她再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甄姑姑一只手紧紧揽着她,另一只手不住的轻抚她的脊背。 她知道,这种时候任何大道理都是苍白无力的,最好的安慰就是陪伴和倾听。 况且,那些道理,自家姑娘都懂,无需她多言。 自家姑娘掌家多年,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女,也并非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痛彻心扉,她相信她最终能挺过去。 只是,或许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毕竟有过那样纯粹热烈的感情付出,如今形成的伤口必然又深又大,岂能一朝一夕弥合? 她哭的昏天黑地,沈维桢却是真的陷入了昏天黑地。 他最终是被亲随拖拽着离开的,回到府里,便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全家人被吓得脸色惨白,赶忙请来京城名医。 房间里,沈维桢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灰暗,素日嫣红的唇也毫无血色。 沈夫人和沈太夫人都站在屏风后面。 只沈大人陪着大夫在床前诊脉。 “令郎无大碍,是因突然经脉受阻,急火攻心才会吐血,加之入水受了寒,伤了身子,这才一直昏迷不醒,好好调理一番即可。” 闻此,一家人紧绷的心都微微松了一些。 沈夫人隔着屏风道: “多谢大夫了,劳烦您再给开张方子,不拘什么名贵药材,只管用便是。” 大夫宽慰道:“夫人不必过于忧心,令郎正是年轻体健,身体底子好,寻常温补的药材即可,太过珍稀的反而于他不利。” 沈夫人嗫嚅了片刻,最终闭了嘴。 沈大人领着大夫去开了方子,命人即刻去抓药来煎,又令人奉上厚厚的诊金,将大夫送出了门才又回来。 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沈夫人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