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香盼蓦地抬起眸。 目光越过丛丛人群,突兀地看见了那边站立着的一道人影。 男人长身而立,防护服遮挡下的身形笔挺,灯色模糊下,明明五官并不清晰,可林香盼却几乎能在瞬间认出来他。 夏泽安。 他竟会来到这里。 她手里的单子“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林医生,你怎么了?” 林香盼有些恍惚,下意识要蹲下身去捡。 大约只是巧合。 她这两年偶尔也关注过夏氏集团的情况,听说夏泽安的确有往非洲开阔市场的意图。 原先还担忧会不会与自己有关,后来发现他们是投资矿场开发,便彻底打消了自己的担忧。 X国埃博拉疫情爆发是突发事件,她原不该在普里恩。 夏泽安不会知道她的行踪。 想来,也只是巧合。 顿了顿。 林香盼便假装无事发生地笑了一下,刚捡起来,面前便赫然出现一道阴影。 男人颀长的身躯站在她身侧。 靠得很近。 他身上几乎无形中便出现浓郁而冷寂的压迫感。 两人一时谁也没说话。 空气蔓延开一股死寂。 周围窸窸窣窣总是响动,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挪动。 林香盼低着头,只当他认不出来自己,转身便要走。 可才有动作。 手腕却瞬间被男人扣住。 “夫人,去哪?” 夏泽安声音低哑,裹在防护服下的音更是沉闷,几乎是在那瞬间如雷击一般,重重砸在她心脏上。 她心跳几乎停滞。 空气僵硬,男人将她拉了过去,身子不受控制的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林香盼被迫抬起头。 目光正迎上他浓黑郁沉的眸光。 夏泽安在笑。 他清晰看见了女人眼底的慌乱,如同逃跑被抓回家的小女孩,在面对大人的责骂时,那样的惊慌无措。 的确。 “逃跑了两年的小女孩,终于被大人重新捉住。” 林香盼彻底说不出话。 …… 将清点物资的活交给了旁人之后,林香盼便索性和他一块去了自己休息的屋子。 说是医生休息室。 其实也不过是干净一些的帐篷。 里面放了好几张床,已经是晚上十点,却还没有一名医生回来休息。 林香盼坐在行军床上,勉强活动了一下手腕,“这里是重灾区,防护服二十四小时不能脱……哪怕是上厕所也不行。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感染,埃博拉,治愈率很低。” 她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看他。 “你不该过来的。” 刚刚从于先生的只言片语中已经了解到,夏泽安是自己非要跟过来的。 他那样的身份,如今在海城,也是已经能和厉衍川掰手腕的水准,出国来投资,自然是会被小心接待着。 偏偏。 他来了这里。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呢,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过来抓我?” 男人不发一言。 他只在几乎漆黑的光线下,借由外面透进来微亮的灯光望着面前的女人。 逆着光。 林香盼看不清他的眼神。 否则她该会知道,那几乎是如饥似渴,像要将人生吞入腹的侵占感。 两年零两个月。 他原来已经有快八百天没有见到她。 从前并不知道,原来他可以对一个人朝思暮想,刻骨铭心。 “我现在想走,也仍旧可以离开。明天于靖要跟运送物资的车回首都,那边有离开的航班。”他没有立刻说完,目光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你到时候跟我一起走。” “噗嗤”一声。 林香盼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其实是很渴了的。 可性命攸关,连水都不方便喝。 便又慢慢放下,轻轻浅浅笑了一下。 “我是上周才过来支援的医生,现在还没有控制住,我不可能走。” “倒是你……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功成名就,什么都有了,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要再冒险吧。”林香盼微微往后仰了一下,抬起头看他,“我们之间就算再多仇怨,两年的时间,也足够烟消云散。何况……我也没有对不住你。” 她心知肚明,自己几乎是被夏泽安榨干了最后一滴价值之后才终于逃离。 “非要说怨,也是我怨你。嫁给你之后,我可是家破人亡。” 许是时隔太久。 又或许是在这边见证了太多生命的流逝。 她甚至上过战场,眼睁睁看着子弹从耳边破风划过。 “命在旦夕的时候,什么仇啊怨的,其实就都不重要了。原来我以为会非常恨你,可是现在,我只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什么?”他掀开薄唇,静等她开口。 “好聚好散。 安静的空气里,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 好半晌后,夏泽安才终于缓缓咀嚼开那几个字。 “好聚、好散。” 他自嘲地嗤了一声。 “这就是你的结果?两年,那么长的时间,林小姐在这边历练、成长,最后给我这个苦苦等候了两年的丈夫,就只留下这四个字?” 许是这两年太过煎熬。 以至于一早见到她的惊喜消失之后,心底苦苦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竟就骤然翻涌腾出。 “丢下一纸离婚协议书就逃跑的妻子,谁跟你好聚好散?” 他长腿迈开,几步靠近在她身侧。 俯身时,长臂圈在她两侧,目光压制,一字一顿往外砸出去! “这种话,从来不是对不起别人的那个能说!” 林香盼被吓了一跳。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这个男人。 这里的日子身体虽然疲惫,甚至面临生死,可比起在海城时,心里却更轻松了许多。 时间久到她已经快要忘记了,原来自己曾经被人逼到不得不放弃一切逃跑的地步,原来眼前的男人,是害了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夏泽安,我从没有对不起你!” 她蓦地将人推开。 恶人先告状。 “一直以来,都是你欠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