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身黑沉的西装,负在身后的双手,在车门打开的瞬间伸出,一边迎她,一边绅士地为她遮雨。 天色温沉,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夏泽安站在深秋肃杀的雾色里,斯文的眉目里透出些淡漠的笑意。 “衣服修改好了,让你过去试穿。若是还有不合适的,还能改。” 他声线很低,被雨声遮掩了些许,对着经过的林大夫人点了点头,眉目散漫温和。 “上车吧,早去早回。这两天,你也有些累了。” 比起一车子人的气氛低迷,夏泽安神态更为平和。 也是。 林家的白事,终究与他无关。 林香盼跟着他上了车,任由他摸出来手帕擦拭她发梢上沾惹的雨水。 帕子上还有轻浅的绣花。 她没忍住揶揄。 “夏总还有这种精致的爱好。” 夏泽安的声线瞬间沉闷了下去。 长指摘下鼻梁上的镜框,就着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 他半垂着眸,眼睛狭长漂亮,浓密的睫几乎遮住他大半的视线,只眼尾微微上扬,好似在笑。 可林香盼知道。 被遮掩的眸色,其实异常疏冷。 “其实这些过分体贴的细节,并不符合你人设。平日里待人和气,也足够了,没必要锦上添花到……让人觉得,过分秀气。” “对你体贴,你反不乐意。”夏泽安语气森凉,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他重新戴上眼镜,余光落在她干净的脸蛋上。 素颜白净,却仍旧苍白。 “前面路口停,先去如罗。” “不是去试婚纱么?早点结束,早点回去,别耽搁了。”林香盼形容不出自己心底复杂的情绪。 她如今总归是,不愿意和夏泽安私下多接触了。 那天夜里发生的种种,她心有怀疑,难以释怀。 夏泽安却并不理会她的抗议。 打开了车门,站在一侧静等她下来。 “我饿了,林小姐,今天,我等了你很久。” “我不饿,我不想吃。不然你自己去,我先过去试婚纱,总归你的衣服,应该合适。” 她独坐车上,勉强寻了个合适的解决方法。 可夏泽安面色不变,只沉默地站在雨里。 他与她僵持。 两方对峙,总有一边要败下阵来。 直到林香盼下了车,他撑开伞,方才和她并肩走入如罗。 一桌子的好菜,在冷秋里热气腾腾,夹杂着食物的香气,勾的人食欲大动。 “一些清淡小菜,暖暖胃,吃饱了身体暖和,人也会暖。”夏泽安坐在她对面,没再多说什么,却自顾自为她舀了一碗鱼汤。 “不想吃饭就随意尝尝吧,我挺饿的,要吃一会。” 林香盼没回应他。 见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眉目温润清冷,举手投足之间都衿贵。 她恍惚地想。 合该老爷子是喜欢他的。 不但生的好看,行事作风更是沉稳中不失凌厉,向来举止有度,凭靠自己一人的能力,就能混到如今的地位。 他是爷爷求而不得的优秀子孙,是林家连续两代人都不曾出现一个的好苗子。 “你是不是有心理压力?”吃着东西,夏泽安突兀地开口,“老爷子刚过世,你还要继续举办婚礼,是不是担心有心人议论?” 被说中了心事,林香盼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望着他“有这些顾虑也应该吧?我也是人,自然在意旁人眼光。” “不用在意。”夏泽安勾了一下唇瓣,他抬起头瞧着她,薄唇弥漫开一丝安抚,“消息传出去,少不得人议论。但当他们知道,是老爷子临终遗言时,便无人敢再说话。” “尊重逝者的遗言,比守着旧日俗念要好得多。” 这句话…… 爷爷也说过类似的! 【让林家继续存活,比守着老旧古板的传承不放,要好得多。】 甚至,他们说这话的神色,都极为相似。 是毫无芥蒂的松弛。 “怎么了?好像很吃惊的样子。那群人,无非是看个笑话,他们也想知道,老爷子最后的遗嘱,究竟如何分配。林家是一艘老旧的船,却足够大,影响的人,也足够多。” 男人不疾不徐的解释,清隽的眉眼里,是成竹在胸的自信。 林香盼心里突然生出些很荒唐的念头。 “你、爷爷该不会,把林氏交给了你吧?” 空气微寂。 夏泽安唇瓣上的笑容也跟着僵了一秒。 却只一秒。 他挑着眉若有似无的目光望向她,“林小姐想法很大胆?不如说说看,你是根据哪一点,认为我值得老爷子托付。” 她摇头。 “不知道。” 林香盼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那可是林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日暮西山的如今,也仍旧是海城的一尊庞然大物。 林家祠堂上千人,公司在海城本地便几万人不止的规模,老爷子一人扛着摇摇欲坠的林氏走了几十年…… 他不会拱手让给外人,也不可能让。 林香盼失笑。 “就当是我伤心过度甚至错乱,胡言乱语吧。” 她主动夹菜吃了起来。 如罗餐厅的东西,味道一贯不错。 那碗汤下肚,竟难得的有了些食欲。 …… 她吃多了些。 试穿婚纱的时候,腰围有些挤。 “是紧了一点,再放两厘米就够了。还来得及改,林小姐,您放心。” 林香盼有些为难,按着她的手,一再强调。 “真的只是刚刚吃多了,我平时没有这么胖……真的,就算有,婚礼当天我也一定会瘦下来。别改,不然到时候松了,更不好看。” “……那好吧。不过您和夏先生,还真是郎才女貌,你是穿了我的婚纱的新娘子里,最漂亮的一个,我想,你们一定会很幸福。” 幸福吗? 林香盼扬起脸,目光透过落地镜,正望见角落里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 男人似有所感应,恰好抬起了头。